十七年前,风如素还未及笄,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那一年,她跟随王后去上香,又嫌弃山上蚊虫太多央求着王后早早下山,王后耐不住她的磋磨,便派了一队人马护送她先行离去。

谁知路上遇到了山匪,山匪人数是侍卫的四五倍,尽管宫中侍卫训练有素,但却架不住对方人多,风如素便被抓进了山寨中。

山匪们见她长得好看,便将她进献给了寨主,寨主也是一个好色的,立刻着人布置,两日后要同她成婚。

当夜,风如素害怕得不敢入睡,恍惚看到房门外众人的厮杀声,停止了哭泣,起身去瞧,才发现山寨中已经躺了一地尸体。

一个冷面俊秀的道士模样打扮的郎君看到她,劈开房门上的锁链,将她救了出来。

那时的风如素并不知晓自己心脏的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见钟情。她知晓自己日后会和亲的结局,但依旧控制不住一颗为他而跳动的心脏,于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告诉自己,只要这一年。

她假装失去记忆,不记得家人在哪里,这一年中小道君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跟随着小道君走遍九洲大陆。

时间很快,转眼便到了及笄之年,纵然对小道君再不舍,也拗不过冷冰冰的责任与命运。

害怕自己日后打听他的行踪,她连他是哪个宗门的都不敢询问,她知晓最先招惹他的人是她,如今要离他而去的人也是她,是她有负于他。

小道君那时也没有拦她,未发一言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他无法忘却这一段尘缘,师父便为他改名为清御,灵台清明,方能御心。

世间再无小道君,唯有玄清宗清御道长。

离开清御的许多年里,思念像是附骨之疽缠绕在风如素心中,心疾无解,沉疴难愈。

......

曾经的故事消散在时间长流中,风阮听完久久未动。

她抬头望了望皇城四四方方的天空,眸光虚虚望着前方在风中飘摇的一片树叶上,苦笑了一下。

“孟嬷嬷,我不必进去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姑母身为一国公主的职责已经履行完毕,既然接下来的责任该由她承担,又何必让姑母继续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中。

让姑母远走高飞,她来买定离手。

赌一赌这荒唐的命运,会不会为姑母开一扇窗。

***

“我日你仙人板板!不知道近日太子殿下重视咱们这处死牢么!”

“小狼崽子们还敢聚堆赌钱!”

“还不快给我撤了!”

沉而稳的脚步声自甬道外走来,绣着四爪蛟龙的墨色长袍在本就暗沉的囚牢中更显压抑。

即墨随的目光宛如千斤玄铁一般压在狱卒头子身上,“带路。”

狱卒自然知晓他要见谁,起身太过慌忙还不慎崴了下脚。

他跛着脚在前边执灯引路,边将情况讲给他听,讨好道:“按照殿下的吩咐,他周围一旦出现伤药之类的立刻撤走,饭食也隔三差五的送一顿馊的来,但确保他能活着。”

就是活着的滋味不大好受。

即墨随嗯了一声,行至牢门前,将烛灯拿到手中,“你退下吧。”

他缓步行至盘坐于地的弗彻身前,毫无感情的目光带着压迫打量着他。

经过一个多月的磋磨,他身上的伤口未经过处理,也奇迹得好了大半。

身上白衣染血脏污不堪,一个月的残忍对待让他身形消瘦了不少,面上的肌肤却保持着晶莹光洁。

看到他来了,脸色平静,双眸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即墨随将烛灯放置到牢中小木桌上,负手而立,俯视着他,“弗彻,这些年,你雌伏于父皇身下,魅惑君上,使得母后郁郁寡欢。之后又引得公主为你倾心,实在是罪无可赦。”

最罪无可赦的便是,梦境之中的帝王弗彻毫不犹豫地杀了华武帝。

即墨随垂着眸子,嗓音冷寒,“孤本想将你放到象姑馆,但碍于公主,孤才姑且绕过了你。只是孤有一事疑惑许久,必须要来亲自一问。”

即墨随走进他,杀气一同扑到面前,森然道:“你究竟是谁?你同父皇......到底有什么纠葛?”

为什么这些年父皇将镣铐带到他身上,放到冷宫命人暗中看守而不直接杀了他?为什么父皇的噩梦中最恐惧的人是他?

弗彻眼底掠过一道幽凉的光,在嗜人的逼迫下轻笑出声,“这个问题,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现在可没到时候。

即墨随闻言暴怒,将早已有腐朽迹象的木桌霍然踹成齑粉,激愤道:“任何有危于华朝之人孤都不会放过!那便用你的死来祭孤的登基大典......”

他恶劣地笑了笑,“还有,孤与风阮的大婚。”

即墨随离开之后,黑暗中又有一人踱步而出。

来人身上带着罂粟般魅惑花香,暗色的灯烛下紫衣迤逦于地,柔声问道:“主上,属下听说胥绿一事未成,她被玄清宗的道士们收走了妖魂。”

弗彻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无妨,已经达到了预想的效果。”

紫衣女子抬起右手,小指上星芒戒一闪而过,将手中物什递给弗彻,启唇道:“按照主上吩咐,妖蛛已集齐七颗人头,只差最后一颗。”

弗彻把玩着手中华朝虎符,悠然道:“做得不错,收网吧。这最后一颗......”

他修长的手指在虎符中摩挲了一番,轻轻敲击了几下,金色虎符便裂成了两半。

弗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军防图,眸光一厉,吐出的话语如极北之地的寒川冰刃,“最后一颗人头,便从华武帝的尸体上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