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赤北,岐水镇,桐花村。”
赤北!风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墟空神这一陨落,竟然给她送来了华朝边境,再往北侧走十几里便是她的家乡,南诏国。
仅仅一夜,日行不知多少万里的风阮实在是太过震惊,双眸瞪大,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弗彻闻言眸中同样闪过一丝惊讶,但他向来能掩饰的极好,开腔问道:“老伯,我与舍弟已经一日未进食,可否在老伯这叨扰一晚之余再给些米粮?”
风阮昨日的风流倜傥小少爷造型给了今日不少便利。玉佩丁零当啷挂在腰封上,她解下两枚放置到木桌上,“老伯收下这两枚玉佩作为报酬吧。”
老伯闻言眼睛闭了一闭,刚想拒绝他们二人在此处用饭,却被一旁的小孙子抢先回答道:“大哥哥,你们来的正巧,我与爷爷正要开饭呢。”
老人喊道:“小多!”
小多被老人这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爷爷,是您教我,人之初性本善呀。”
童稚小儿的声音虽浅,却如锤重击着老人的心脏,罢了罢了,这乱世吃人,他不能避免让孩子看到这个黑暗世界,却仍旧可以在孩子想保持心中善意的时候肯定一下孩子。
他妥协道:“爷爷去盛饭,二位将玉佩收回去吧,我老爷子用不上。”
老人年逾七十,看起来仍精神矍铄,他很快回来,盛了四碗稀粥,说是粥,可匀到每人碗中的米粒屈指可数。
老人呼噜呼噜喝完,“二位公子别嫌弃,家中贫寒,存粮过几日也要用完了。”
“二位歇过这一晚,便速速启程吧。”
风阮正有此意,“不知老伯可知晓前往京城的路怎么走?”
“最近的路便是行至岐水镇转走水路,只是镇上混乱不堪,船家大多都已经跑路。恐怕有些难。”
“这是为何?”
“赤北大旱,流民失所,有的村落还瘟疫横行,镇上有钱有能力的人家都跑了,没有能力离开的人没有粮食可以吃。有的村落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现象,盗匪猖獗,人们用少年少女来祭祀河神,如今就算有钱,要想安然通过岐水镇也难得很呐。”
院中小雨淅淅沥沥不停,怎么会是大旱呢?
老人知晓她在好奇什么,说道:“小公子走的这一路没觉出来这雨水有问题吗?岐水镇小雨连绵不休,可这雨落到庄稼上,稻草变黄,颗粒无收啊!”
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大旱。
风阮拧着眉听老人慢慢诉说。
知府连连向朝廷上书,赤北大旱,祈求华武帝减少民生赋税,但华武帝玩弄权术,痴迷求仙问道,只派了一老道士前来向河神祈雨。
之后他传达天听,岐水镇的百姓向河神供奉的太少,河神恼怒,若要平息河神雷霆之怒,需每月向河神庙祭祀一对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少男少女,并且还要加重徭役,增长赋税。
百姓们按照这老道士的方法实施了一年多,进献了十四对少男少女,每年的大部分进账都进献给了河神,可这酸雨依然没有半分停歇,庄稼地如今已经一片死寂。
桐花村数年前男耕女织,生活平淡安逸,自从这连绵酸雨下个不停之后,村民们纷纷离去,徒留下一些没有儿女的老人,或者被遗弃的孩童。
走不了的老人与孩童,静等吃完最后一粒米之后慢慢饿死,如今整个村庄只余下不足十户人家,皆是耄耋老人与稚龄儿童。
老人声音苍老哀凄,风阮忽然就明白了老人刚才为何又将门打开。
或许他心中存着一丝希冀,希望他们二人带走他的小孙子。
边疆百姓水深火海中讨生活,而那时京中贵人们一茬接着一茬的宴饮聚会。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风阮想着想着,脑海中突然穿起了一条线。
先是宫中妖孽残害宫女,后来朝廷官员接连遇害。
而边疆之地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老道人以活人献祭河神,这些事情在京中闻所未闻,丝毫没有传到内阁各位大人耳中。
她想起师父曾经告诉她,君主失德,则妖异频出。
......还是说,有一只手在背后搅弄着华朝风云诡谲,因此才波澜频生?
老人讲罢,佝偻着背影将小孙子的被褥从里间拿出,放到自己床上。
“二位公子今夜便在我孙子的房间休息一晚吧。”
风阮同弗彻谢过。
老人家中贫困不堪,屋舍用茅草松松盖在房顶,如今小雨绵绵,有细小的水流顺着没有掩盖好的地方湿润了墙壁。
屋中没有灯烛,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风阮摸索着摸到木床,牵引着弗彻躺到床上。
夜雨簌簌,空气潮湿微凉。
乡下的夜晚没有诸多纷扰,风阮也不像平日里在华朝宫中那样拘谨。她恢复了在南诏随性的模样,随意往床边一坐,褪下弗彻的衣物。
老人家里穷,夜里燃不起灯烛,夜空阴云密布,里间茅屋里是一丝光亮都没有。
是真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风阮不能像昨日那样借着火光给他上药,连手上药瓶都分辨不清楚。
“哎呀,不是这瓶。”
"这瓶闻着也不是。"
“下次一定要告诉风灵在瓶身上给我刻好字。”
“干脆把乾坤袋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排除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