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戏谑的语气让风阮呼吸一噎,她吸一口气,淡淡笑道::“万年来我都平平安安,遇到阁下便状况频发,这运道的确应该好好琢磨。”
长待脸色沉凝几分,精致唇角紧抿,眼睫低垂下来掩住眸中情绪。
本是随口一句笑言,却引得他心绪敏|感至此,风阮也默了默,转而掠过这一茬,“神像坍塌,现下还不知是何原因,神庙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下台阶吧。”
少女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指撑着小心翼翼自地上站起,只是刚站起没半截,便被男人半强硬半轻柔地背上了后背。
风阮一惊,“诶你做什么?!”
长待大掌牢牢握着少女腿弯,凉凉地扯了下嘴角,“万丈神阶,神主准备托着这条半残的腿,从而落下个彻底残废么?”
风阮:“......”
他话说得严厉,却也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以她目前的身体条件走下这万丈神阶,保不齐以后真成一位单腿神仙。
与来时的并蒂莲花不同,当长待一个人踏上台阶的时候,台阶之上没有任何反应,周遭四季之景也悉数消失,好似来时风月不过流光一瞬,神像坍塌之后再无奇迹。
长待面色发沉,背着风阮在郎朗星月色里一步步向下走。
月色里一线清光染于男人光洁侧颜,微凉的风轻吹起他挽在桃木簪后的发丝,在清浅光晕里荡出柔顺的弧度。经年阴鸷底色在静谧星月光中融成温润如玉的陌上君子。
风阮知道,这并非物换星移般转了性,而是其人有所图的装腔作势孤注一掷。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已经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少女趴在长待肩头,缓缓将手臂圈上他的脖颈,柔嫩的脸颊贴在男人宽阔后背上,闻着熟悉的气息,干涸枯木般的心脏重注新鲜爱意血液,她释怀地闭上眼睛,在男人肩头睡了下去。
他揽光下阶,无所谓命运予他的重峦叠嶂,三尺微命做血墨在命簿里刻上守护神之名,于是终于在今晚的星光中,衔着蔓发春枝,再入心上人余下经年。
万物缱绻春已归,只是他不知道。
晨曦清光中,长待走了一|夜的身影停在神庙前的娑罗树下,远远便看到了魔军黑压压连成一片,保持着对战的姿势矗立在不远处。
这里已经出了禁法结界,风阮自长待背上下来,环视一圈将他们紧紧围困住的魔军,悄然化出白绫。
“神主姐姐,别来无恙啊。”
胥君自黑沉魔军之后缓步而出,一身烈焰红黑缕衣将她衬得英姿飒爽。万载时光流逝,如今她的气质裂变,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知与男宠调笑的少女。
女君庄严气质中带着一点惫懒,胥君看了风阮半晌,又看向她身畔之人,轻笑一声,道:“神主,你干嘛这么警惕,是你邀各界诸君前来护送帝君归位的......咦?神主莫不是忘了?”
话落又有三十二位天君携着天兵自云层上落身而下,接下来是问鹤、姜澄泽等神域中人,眨眼间六界中有名有号的人竟到了个齐全。
与此同时,本澄明如洗的天色风云变幻,极目之处乱世飞沙骤起,苍穹之上乌云翻腾,雪弧般的闪电蔓延四散,张牙舞爪地将整片阴沉天幕撕开,轰隆隆的雷霆之声在耳边炸响。
三十二位天君震惊大呼,“此乃神劫!”
“是神劫!”
问鹤行至风阮跟前,晦暗天色下少年俊朗面容带着些微焦灼,掌中幻化出散着微茫的晶莹骨石,“小阮,这便是你要我带来的神龙之脉。”
姜澄泽看了一眼天色,疾言道:“化神吉时将至,快动手!”
风阮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下意识地看向长待,双目对视时,她看到长待眸中有什么碎裂开来。
“风阮......你身边就这么容不下我么?”
究竟是有多么不愿看到他,才这么迫不及待要送他回天帝之位。
他明明在笑,眼睛里却氤氲着水雾,风阮反应很快得摇了摇头,“我没有这样想。我也不知道眼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天雷之声将风阮的后半截声音掩住,她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粗如擎天巨柱的天雷径直向长待劈了下来。
化神雷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穿透长待的身体,素白衣衫上很快染上了血水。
风阮眼睛通红,欲要上前时被身旁的问鹤死死拉住胳膊,“小阮,神劫只能自渡,你是最明白的!”
风阮与姜澄泽化神归来时其实并没有经受雷劫,他们是功成圆满自然成神。
可长待不同。
那时风阮在他消亡之际将自身神印强行印刻在他的神魂之上,从而结成不死不灭神契,再加之他自身无声救万民的功德,此上种种机缘巧合间使得他的名字印刻在了创生之柱的神位之上。
只是他被守护神送入墟空后在创生之柱里颐养万载,醒来之后自身龙脉龙丹皆因克制冥夷神核消弭殆尽,如今他的身上没有仙神之灵。
唯有受九九八十一道雷霆淬神之刑,再将龙脉安置回身体方可历劫为神。
第一道化神雷劫劈下后,余下天雷接二连三也受天命感召牵引而至,十几道天雷的时候,长待唇间喷出大口鲜血,白衣之上已是血迹斑斑。
他身体不受控制得向前倾倒在地上。
“帝君!”
“帝君!”
天界诸君异口同声高声呼喊,而长待半跪在尘间,眼睛微黯只注视着风阮,眸中死水无波,一片寂寥。
风阮眼眶通红,她很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辩解的声音被万钧雷霆之声死死压制着,“不是我......我没有想赶你走......”
第八十一道化神雷降临,长待已经无法再站起来,问鹤再度拿出龙脉递给风阮,“小阮,用创世本源神力将龙脉送回他的身体里。”
天际再无惊雷炸响,长待周身血液遍染白衣,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苍白如纸的薄唇微勾,声音变得虚弱又凉薄,“只差最后一步,神主何须犹豫。”
是啊,只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