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用尽了身体里所有剩余的力气,缠着少女要了这样一场缠|绵血腥的亲吻,末了他伸出指尖擦了擦少女被咬出血珠的唇角,声音冰凉又缱绻,“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人间一世,她用“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来了断二人之间的恩怨;如今这一世,他偏要告诉她,“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此生满身罪孽,离恨天之下,她教他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而他余恨难收,爱欲难销,遇到她便是腐草遇萤火,荒漠遇甘霖,那是渡不过的情劫,是无法飞升成神的命途。
弗彻眸中黑雾又开始溢出,他挣扎着保持最后一点清明,手指扣上胸|前同心结所在的地方,“阮阮,时至今日,你肯原谅我了么?”
风阮低眸看他,永远剔透而干净的眼眸,静肃又清明,无波无欲。
他看进她的眼睛,良久良久后,轻声道:“我知道了。”
男人眉宇间宁静清冽,他长得太过好看,这样狼狈的时候也有种残虐的美感。
月光丝丝缕缕照在他英俊苍白的面容上,深邃的眉眼经年不变,眸底深处已完全被黑雾覆盖。
弗彻薄唇勾出释然的弧度,“阮阮,杀了我吧。”
幽冥神核入体至今已万余载,龙丹吞噬了大部分的暗黑戾气,如今只要宿主消亡,幽冥神核也将归于须弥。
当他决定将寿命与长生天交换的时候,决定用己身吞噬幽冥神核的时候,决定用全身龙鳞来复活风灵与姜澄泽的时候,便知违逆天道,此生必定不得好死。
她说他太会演戏,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假装不再爱她,忍住不去找她的这五百年,才是他这两生演过最好的戏。
为她吞神核,应神劫,持有终天之思,却也仅是一厢情愿。
孽海已尽,之死靡它。
本就是亡命身,如今真的要死在她怀中,他却觉得甚是圆满。
暗黑神印开始出现在他眉心,暗黑纹路自额角开始扩散,弗彻手指用力握住风阮的手腕,手指骨由于太过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吃力地道:“阮阮,动......手......”
风阮声音滞涩,“......好。”
惨白的月光穿过囚室落在二人周身,星星点点的尘埃在空中漂浮,神脉白绫幻化出的长剑光华洌洌,映出少女悲鸿的眉眼,她手臂持剑的身形如鹤,剑尖凌厉果决地刺穿了怀中人的胸膛。
四散迸射的鲜血在月光之下好似溅出灼灼流霞,一场晚到的山海血色盛宴就此绽开,华彩只有一瞬,片刻便疏疏篱落在少女的墨发素衣之上。
在无尽的血雨之中,一滴清澈的水液落在弗彻唇边,他眉眼安宁,试着伸手碰碰少女染满鲜血的脸颊,“别哭......”
伸出的手指只来得及微触到少女垂荡在他颊边的一缕发丝,便悄无声息地垂落下去。
弗彻缓缓闭上了眼睛,终于在少女怀中长眠。
原来原来。
他此生命簿的确无她。
她是他两生都无法触及到的天光。
怀中人生息已绝,风阮抱着他的尸身跪坐在帝凛狱之巅,雪白的面容被他的鲜血浇灌,彻底模糊瞧不清神色。
很久之后,风阮眼睛才动了动,看向散乱在一旁的帝君命簿。
风阮将命簿拿来一页页翻过,手指逐渐颤抖地不像话。
每一页着墨都满满当当,每一页都在重复描摹同一个名字。
落笔之初,横折之末,皆是风阮。
风阮不得不承认,即便再铁石心肠,也会为这样尾生抱柱至死方休的爱意动容,她闭了闭眼,轻声道:“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与君再不相见,也......两不相欠。”
她缓缓低头,额间神印与男人眉心情印相贴,刹那间神光四散,炽烈的白光迸射而出,整间囚室都被照得恍若白昼。
守护神诵出来自创世一族最古老的神咒,渺渺神音慈悲恢弘,“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
作者有话说:
男主的火葬场就葬到这了,文案里的最后一段在第三世哈。男主有火葬场,男二也有,女主这章噶男主,下章嘎男二。第三世就是破镜重圆啦。呜临近毕业考试找工作改论文等事情多,跪求大家宽恕我这很差的更品,下本一定改过自新┭┮﹏┭┮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查冬荣《清稗类钞·咏罗浮藤杖所作》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辛弃疾《鹧鸪天·代人赋》
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程砚秋《锁麟囊》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李白《江夏使君叔席上赠史郎中》
120 胜者投降
◎动了情的魔头,杀不了心上人。◎
薄薄的月光裹挟着雪花从洞开的囚窗涌入, 又一片片融化在艳色的血泊之中。
雪花落在怀中人的眉眼发顶,衬得他好似琴中仙。她见惯他残忍狠绝、一手遮天的模样,骤然沉降成这种干净气质, 足以令她心动神摇,在往后岁月杀她千百遍。
囚室窗外帝星陨落的光芒照亮三十三重天, 风阮缓缓抬起发红的眼眸, 透过薄亮的雪花向窗外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灿烂到使人睁不开眼的极光轰然爆破于暗沉夜色中。
玄姬手执长明灯走到风阮身侧, 她遥望着那颗坠|落的星宿,目光无限悲凉, “他自多少年的诡局祸乱中活下来,我原以为他冷情冷性至此,此生绝不会再动情,没成想终究情关难破, 落得个如此下场。”
玄姬站在月色雪光里, 出神的看着铁窗外已归于须弥的帝星之光,“他尝过悲苦, 受过毒辣刑罚, 为了权势可以蛰伏数年,却从未尝过情爱滋味。公主当年给予他的温暖, 是他无法跨过的魔障......他在人间时, 守着公主在南诏的院落织了不少经幡。神主若是得空,可以去看看。”
弗彻那时不知风阮为何会在战场上空碎成一束束星光,只凭着直觉认为这世上或许有回天之法。他坐在油灯桌案前, 一点点织着五颜六色的经幡。针尖总是刺破手指, 他不在意地继续织, 在红日将升的五更天, 在薄暮冥冥的日落时,他织就成了一片彩色汪洋,带着最真挚的祈祷,希冀着上天有一日能够将他的少女还给他。
山与山之间连接着成海的经幡,茫茫旷野间栽种着成片红豆,风乍起时,满头白发的人影孤独孑立此间,一晃就是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