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嬷嬷言笑晏晏,目光慈爱,毫不客气地赞叹道。
孟嬷嬷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自小服侍皇后,皇后和亲之时本想让她留在南诏给她指一处好人家嫁了,但孟嬷嬷与皇后主仆情深,不忍皇后孤身一人来华朝和亲,半生已过,无儿无女。
想起当年娘娘和亲来华朝之时,也是这般风华正茂,俏生生的模样,如今却......
孟嬷嬷想起什么,哀叹一声,犹豫半晌道:“公主,说句越矩的话,帝王家的女儿婚事都容不得自己做主,公主性情烂漫,娘娘知道公主不喜欢太子,才一直撮合您和太子。公主此生命格已定,您现在年纪小,还不明白娘娘的深意。生而为凰,您没得选择。娘娘希望您下半生过得快乐,而不是像她这般......”
孟嬷嬷抿抿唇,咽下了欲要吐口而出的话语,将话语压了下去,罢了罢了,缘分自由天定,还是得公主自己悟,只要不要像皇后这样郁郁寡欢一辈子就好了。
孟嬷嬷拿过一旁的桃木篦子,为风阮轻轻梳理一头长发,“今夜是除夕,为求来年平安喜乐,老奴为公主梳一个涌福髻吧。”
涌福髻是南诏过年之时未成婚的少女们爱梳的一种发髻,花样比较繁复,发髻层层叠叠需要绕好几个圈,成形之后像是一个福字。
如鸦长发,云髻峨峨,层层发丝在孟嬷嬷一双巧手之下盘旋回转,不一会儿,宝髻妆成,形如福,却又能让人遥想到雅致的云松,高耸致立。
发髻梳成,风阮不由夸道:“嬷嬷手艺真好!我幼时娘亲为我梳发,娘亲的手没有嬷嬷这样巧,挽起来的发髻松松散散,像是一个刚与人打架完的顽劣小童,害我被哥哥嘲笑了好久。”
孟嬷嬷见识过王后的天姿国色,不由笑道:“王后娘娘虽手艺欠缺一些,但于舞蹈一道上,怕是无人可出其右。”
风阮素白着一张小脸,孟嬷嬷取来皇后娘娘特意交代她拿过来的双层九子奁,黑褐色漆地奁身,上下两层器身上以金、白、红三色彩绘云气花纹,华丽而不失质感。
取出螺子黛轻轻描摹娥眉,青玉小罐里装着用虫白蜡揉入红花汁做成的朱红色口脂,孟嬷嬷边画边嘱咐,“公主,今日王宫贵族及周国使臣人数颇多,凡是要进口的食物、酒水都要小心,鱼龙混杂,不得不防。”
“娘娘说免了公主早上的朝拜,夜宴之时到场即可,您的坐席今日被娘娘放在了太子身旁,公主可不能再辜负娘娘好意了,不然以后吃苦的是公主。”
孟嬷嬷半是劝说半是恐吓,风阮不由笑道:“我知道了嬷嬷,您放心吧,娘娘好意,我不会辜负就是了。”
11 除夕夜宴2
◎“不好意思啊殿下,差点伤到您。”◎
酉时三刻,除夕夜宴。
近年来,皇帝缠绵病榻,寿宴都不再半了,因此除夕家宴成了华朝每年最大的一场宴会,不仅仅是家宴,更是国宴。
宴席设在蓬莱殿中,殿内锦绣奢华,偌大的宫殿墙壁上挂着数只宫灯,灯光明亮。因是冬日,殿中每位贵人席边都燃着西域诸国上供的无烟丝煤,火光微耀,温暖如春。
华朝是第一大国,最重礼仪。众人以男女性别分作两侧,内宫妃嫔皇子公主及朝中大臣家眷坐在一侧,各国使臣及官员坐在另外一侧。
殿中金碧辉煌,宴席尚未开始,因此殿中议声如沸,好不热闹。
风阮今日这身属实太过招摇,幸好女眷这边设有一处薄丝微透的屏风。
“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皇帝病重无法出席,于是皇后单独位于殿首凤凰图腾之前,是第一尊位。
即墨随位于皇后下首右侧,风阮被安排在了左侧,两人遥遥相对,却仍旧是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皇后娘娘大气典雅,微笑对着众人道:“今日除夕夜,诸位不必拘礼,咱们今日不分君臣,大家只管舒心玩乐,观赏歌舞!”
宫人相继将御膳房做好的膳食端到每一位贵人桌前,天家富贵,食物花样也精致,光是看着就已是赏心悦目了。
韶乐起,歌舞兴,满堂华彩,酒香四溢,簪缨贵族推杯换盏,脸颊被酒意蒸腾的酡红。
风阮在冷宫里吃了两天不如人意的膳食,现下见了这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食指大动,悄悄用孟嬷嬷给的银针验了验,才往一旁静静站着小大人模样的风灵口中塞了一口。
她眯眼笑了笑,“怎么样,好不好吃?”
风灵吃完点了点头。
风阮眨眨眼,“全给你吃。”
酒过三巡之时,吏部尚书摇摇晃晃站起身,“皇后娘娘,臣曾听闻,陛下曾得一琴师,所奏之乐可谓是天下无双,琴音妙绝奇绝,不知今日可有幸听之一曲?”
“臣亦听闻,这位琴师来自西域,当地盛传此人降生之时天边似有雅乐响起,萌生天地感应。”
吏部尚书苏志远今年五十有余,为官尚算公正严明,做人圆滑周全,只有一点,他是个乐痴。
每逢宫中宴饮,都会在微醺之时有这一番说辞,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夙愿仍未达成。
果然,皇后娘娘蹙了蹙眉,依着惯例拒绝道:“陛下曾有言,琴师未被宣召,不可出冷宫。尚书大人的要求,本宫亦是无能为力。”
苏志远闻言也没有太大失落,道了声知道便坐下了。
战青煜突然站起来道:“皇后娘娘,臣曾得皇上许诺,可允臣一个心愿。臣虽为一介武夫,却亦有乐曲之瘾。臣斗胆请求娘娘,许琴师上前抚琴一曲。”
战青煜此言一出,场中皆是一静。
这琴师到底是什么人?如今竟然引得朝中两位大员先后为听其一曲而不惜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
战青煜身上战功赫赫,既然他身上有皇帝圣谕,那便罢了,皇后淡淡道:“既如此,便宣琴师前来蓬莱殿吧。”
风阮看着战青煜,脑中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窍,他想听弗彻弹琴是假的,恐怕一会想羞辱弗彻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废园井底一事,除了即墨随与战青煜,便只有她和弗彻知晓战碧柔已被妖怪□□。
弗彻是皇帝亲自下旨逐去冷宫的,皇帝对这位琴师的态度似乎很不一般,即墨随与战青煜不好直接杀死他,便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弗彻身不由己,在这华朝宫廷之中只能受人摆布,今日这宴,于弗彻而言,恐是一场鸿门宴。
此番作为是一箭双雕,既是为难弗彻,也是给风阮一个警醒。
果然,战青煜摄人的目光割裂屏风袭向风阮。
风阮心中一紧,不知道一会儿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