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随侍谢知真的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寻他。

他步履匆匆地走进宁王在宫里的住所,看见谢知真蜷缩在床边的地上,云鬓散乱,衣衫破碎,手里紧紧握着支金簪,簪子锋利的尖端抵在她的咽喉,鲜红的血自颈间无声滴落。

她哭得很厉害,断断续续地说出宁王打算逼奸她的事。

他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银灰色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她裸露在外的玉色肌肤、她若隐若现的烟粉色肚兜,还有腕间清晰的指痕。

理智知道他应该说些关心她的话,可有一个问题梗在他心口,不吐不快。

他冷冷地问:“你让他得手了吗?”

娇弱的美人儿脊背一僵,片刻之后,哽咽着道:“妾身以死相抗,并未让他得逞……”

可还是被季温璟亲过、摸过、揉过了吧?

季温瑜将披风解下扔在她身上,“呛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眉眼间浸了浓重的杀意,扭头问宫人:“宁王现在何处?”

谢知真知道不好,哭着扑过来抱住他的腿:“殿下息怒……原是妾身不够谨慎,才让他钻了空子……您若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妾身死不足惜,却难免伤了殿下的颜面……再者,殿下多年来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吃了那么多苦,如何能因妾身一人之过而功亏一篑?”

她说得字字在理,可季温瑜钻了牛角尖,并不领情,而是冷笑着说出诛心之言。

他说:“真娘,你拼死阻拦我,到底是为我考量,还是害怕这件事被你弟弟知道,毁了他和宁王的关系?”

谢知真愣住,眼泪一滴一滴掉落。

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狼狈至此,依然不掩国色。

可惜,已经被别人弄脏了。

季温瑜蹲下身,近乎温柔地摸了摸她柔嫩的脸,声音低缓:“让我猜猜,季温璟是怎么诱哄你的?他是不是说,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棋子,早晚是要随着太子下黄泉的,到时候他可以把你召进宫中,封以贵妃之位?他是不是还说,你弟弟一直为你的遭遇鸣不平,等你成为万民仰视的贵人,他一定会很欢喜,更加忠心效命,你们姐弟二人也可常常见面,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真娘,他提的条件很有诱惑力呢。”指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唇上花掉的胭脂,他阴柔俊美的脸近在咫尺,表情甚至说得上深情,“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大掌渐渐移到纤细的脖颈,一点点收拢力道。

他又一次在谢知真的眼里看到了恐惧,因此十分确定,她感知到了这一刻汹涌的杀意。

可他的正妃没有求饶,更没有惊慌地逃跑,而是又一次给了他惊喜。

谢知真缓缓地低下头,跪伏在地,轻声道:“妾身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任凭殿下处置,不敢有违。”

很好,她学会了把生命交予他裁决,学会了放下尊严,全心全意地臣服于他。

季温瑜本来也没打算和宁王撕破脸,便顺应对方的预期,不声不响地揭过此事,做一只被无数人背地里耻笑的绿毛龟。

只是,和谢知方在朝会上碰见时,看到他浑然不觉地和宁王称兄道弟,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季温瑜总觉得好笑。

他真的知道誓死追随的主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蠢货呢?

六皇子前世番外4:世味年来薄似纱,鸾镜朱颜竟蹉跎

季温瑜将所有的牍文搬回书房,如非必要,不再踏进谢知真的房间。

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正妃娘娘已然遭到殿下厌弃,彻底失了宠。

下人们捧高踩低,看人下菜,见主子娘娘失了势,渐渐怠慢起来,饮食上不如往日精心,分内的差事也拖拖拉拉,暗地里偷奸耍滑。

谢知真的性子越发沉静,等闲不出院门,每日里坐在廊下飞针走线,为季温瑜裁制衣衫巾袜,细细密密的针脚铺在色调雅致的布料上,辰光便显得没那么难熬。

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时候,季温瑜不止一次夸过她心灵手巧,说她做的靴子比宫里尚衣监做的都要合脚些,她便殷殷切切地将所有的活计都包揽过来,在季温瑜处理公务的时候,从天亮忙到天黑。

如今出了那样的事,她心里知道季温瑜嫌弃她,却无从辩驳,只能将所有的心意与期待融进针线里,熬了大半个月,做出一整套春衫,鼓起勇气亲手奉到夫君面前,祈盼能够获得些微垂怜。

季温瑜穿了身玄色衣袍,前襟绣着只凶相毕露的穷奇异兽,从头到脚每一件衣饰,都是她全然陌生的。

她心思敏锐,难免觉得难堪,嫩白的手指陷进衣衫里,提前打好的腹稿忽然说不出口。

季温瑜倒没有为难她,做了个手势命身边的太监收下,淡淡道:“爱妃有心了,尚衣监新送了八套常服过来,我瞧着都很合身,往后你无需再为这等事体劳神。”

谢知真的脸色白了白,低声答应。

“对了,怎么不给你弟弟做几套衣衫?”他掀了掀薄薄的眼皮,神色不辨喜怒。

谢知真完全摸不透他的脾气,垂着脸恭顺地答:“妾身不敢。”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季温瑜哼笑了一声,道:“我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你若有空,便做两身使人送过去罢,说起来也算亲戚,太生分了不好。”

谢知真眼底浮现出一丝喜悦,见他没有聊天的兴致,便转身离去。

刚走没两步,季温瑜在后面叫住她,道:“我打算迎娶两房侧妃,日子定在四月十八,你没意见吧?”

她身形僵了僵,心里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所以并不如何惊讶,就连声调都是平和的:“殿下说的哪里话?只要殿下喜欢,妾身定当尽心操持婚事,必不至委屈了两位妹妹。”

季温瑜的眸色骤然变冷,在日头底下闪烁着寒冰一样的光芒。

等谢知真离去,太监请示道:“殿下,您看这衣裳怎么处置?要不要……”

“烧了。”季温瑜瞪着暗紫色的布料,好像看见了什么污秽的东西,牙关暗咬,俊美的脸微微抽搐。

“是。”太监依言将谢知真精心缝制了十几天的衣衫投入火中。

谢知真回到房间,屏退侍女,走到角落里,打开一个沉重的檀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