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方气得额角青筋暴跳,厉声喝道:“姐姐,你不要理她!”

他又转头喝令小厮丫鬟:“这里是待不得了!速速回去收拾行李,咱们这就辞别外祖母,回长安去!”

“阿堂!”谢知真轻斥一声,见三舅母身子沉重,实在扶不起她,便盈盈福了一福,“舅母,阿堂说话做事都没个分寸,若有哪里冒犯了您,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要是肯原谅他,这便起来罢,地上太凉,坐久了伤着腹中胎儿反倒不好,您要是依旧生他的气,我就给您磕几个头……”

她说着作势要跪,三夫人哪里敢承这么大的礼,只得就着台阶下来,在她和几个丫鬟的搀扶下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哭哭啼啼地将宋永泽生病的事说了一遍。

事关己身,谢知真的脸微有些发红,却没有说出什么指责之语,沉吟片刻,道:“白白在外祖母家住这么久,我和阿堂竟不知道表弟抱恙之事,实在失礼。舅母若是方便,不如带我们两个过去探一探他,表弟年纪尚小,偶尔想左些也是有的,言语劝解一二,说不得便能解开他的心结,也好为舅母分忧。”

她话语说得含糊,却有亲自开解宋永泽之意,三夫人闻言大喜,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只要阿则见你一面,心病必能去掉大半,真娘,我和肚子里孩子的命,可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谢知方听三夫人说得不像,紧皱眉头道:“姐姐,不许你去!”

谢知真无奈地瞥他一眼,扶着三夫人往外走,走到廊下时,回头见弟弟依旧如一尊门神般站在青石地上怄气,嗓音柔软:“阿堂,你陪不陪我一起?”

谢知方愤愤然地跟上去。

不跟着能怎么办?万一三夫人猪油蒙了心,放姐姐和那混账小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姐姐身娇体软的,吃点儿什么亏,他岂不是要把肠子悔青?

刚一迈进宋永泽的屋子,便闻到浓浓的药味。

小小的少年躺在床上,确是气若游丝之态,脸色比前阵子白了许多,神情也恹恹的,瞧见玉人到来,这才强撑着半坐起身,眼巴巴地望着她,满脸思慕之态。

三夫人见状大喜,满口子念佛:“我就知道真娘才是救我儿的灵丹妙药,你一进来,他的精神便比往日里好了许多,若是陪他说会子话,说不得便要大好了!”

说着,她将温热的药递到谢知真手边,求道:“他总不见好,有一多半都是亏在口食上,郎中说,若能喂得下药,吃得进饭,这病便不至于要了性命,若是一直不吃不喝,连年关也过不去……真娘,算舅母求你,你就喂他一回罢,只要是你喂他,他一定一滴不剩地咽下去……”

谢知方挽起袖子:“我来!”

喂喂喂,呛不死他!

一双素手捧住白瓷碗的另一边,谢知真看着弟弟,眸色温柔又不容拒绝:“阿堂,出去等我好吗?我跟表弟单独说几句话。”

谢知方自然不肯:“不行!我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听话。”谢知真微微用了些力气。

谢知方怕她烫着,只好放手,将药碗递到她手里,脸上却依然愤愤的:“我不放心!”语气已经有些像撒娇了,又带着点儿委屈。

他全心全意地为她着想,她却为了个混账表弟,把亲弟弟往门外赶,像什么样子?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养的獒犬都没他这么可怜。

亲眼见这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混世魔王在谢知真面前乖得跟什么似的,三夫人暗地里啧啧称奇,却不敢言声。

谢知真无可奈何,想出个折中的法子:“阿堂,你着人搬把椅子,坐在门口如何?我不关门,门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落在你眼里,但有不对,我便高声唤你进来,好不好?”

谢知方眉头紧皱,被姐姐温言软语地哄了好些句,方才勉强答应下来。

退到门口时,他又懊恼起来。

是,他确实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可他听不到她和宋永泽在说什么!

要了命了!

扣扣号:2302069430/梦中星第五十四回心较比干多一窍,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五十四回心较比干多一窍,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知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嫩白的手隔着瓷碗试了试汤药的温度,柔声道:“表弟先把这药喝了,咱们再慢慢说话,成么?”

宋永泽痴痴地望着魂牵梦萦的玉人,她说出的话,哪有不应的,连忙道:“我喝,我喝!”

说着,他将药碗接过,近乎狼吞虎咽地把乌黑的汁子灌进喉咙,就算苦得面目扭曲,眉头紧皱,依然喝了个干净。

谢知真从旁边的木盒里拣了块饴糖,用帕子托着递给他,微笑道:“表弟也喜欢吃糖么?”

“喜欢,喜欢的。”宋永泽欢喜得傻了,忙不迭将糖块送入口中,只觉甜意袅绕,缠绵不绝,将口中的苦味冲散淹没,好半天才想起来问她,“真姐姐说‘也’?”

谢知真点点头,似乎陷入什么美好的回忆中,脸上浮现出暖色:“阿堂小的时候身子不大好,几乎把药当饭吃,他的性子又淘气,总是撒娇耍赖,不肯乖乖喝药,吵着闹着嫌苦。我便跟厨娘学着熬糖块,做好了哄着他喝药,他喝之前要一颗,喝两口婆·泼·文- ⑵⑶0⑵0⑹⑼⑷⑶0再要一颗,好不容易喝完,又缠着我多要几颗,到后来生了蛀齿,疼得夜里睡不着,又拖着鼻涕来闹我……”

宋永泽面露羡慕之色,道:“明堂哥哥真是好福气,能有你这么个好姐姐。”

谢知真笑道:“我也是你的姐姐呀。”

宋永泽的脸色唰的白了。

他很清楚,若论做弟弟,在谢知真眼里,任谁也越不过谢知方去。

这样动听又温柔的话,究其根本,不过是在含蓄地跟他划清界限,教他死心罢了。

“我……真姐姐……”宋永泽又急又气,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得重了,怕她翻脸,说得轻了,她一径里装糊涂,坐实姐弟名分可怎么好?

不过,很显然,谢知真并没有装糊涂的意思。

她正色道:“舅母说你对我相思成疾,这才卧床不起。可我不明白,我们不过于长辈和哥哥们都在的场合里见过几面,说过的话更是十根手指便查得清楚,表弟究竟喜欢我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问他:“是喜欢我这张脸么?还是喜欢我的家世?抑或是少年情窦初开,将朦朦胧胧的好感错当成了男女之情?”

宋永泽听得怔怔的,好半天才用力摇了摇头,道:“我说不清楚,但我很确定对真姐姐的感情并不是姐弟之情,也和你的相貌、家世无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些感觉或许就是这样毫无道理。”

他大胆地正视她如水的明眸,一脸执迷不悟:“真姐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可以在此立誓,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谢知真并无责难之色,也没有女儿家听到示爱后的娇羞,有的只是看见孩子胡闹时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