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他的事,是三哥多想了。”谢知真只字不提和弟弟之间的问题,倒提起另一桩事,“明日是我母亲的冥寿,我用金纸折了许多莲花,想亲手烧给她,三哥能不能陪我去趟浮玉山?”
按理来说,姐弟二人的母亲应当葬在谢家祖坟,奈何当日宋谢两家闹得僵,宋敬又是个亦正亦邪的脾气,闯进谢家大闹了一通,竟将妹妹的尸首强抱出来,用价值连城的寒玉棺收敛,亲自送回江南安葬。
谢韬要脸面,不好与他撕掳,只得捏着鼻子忍了,对外粉饰太平。
因此,谢家葬的不过是个徒有其名的衣冠冢,饱纳天地灵气的浮玉山,才是芳魂栖息之所。
宋永沂恍然大悟,自责道:“我只记得姑母的忌辰,却把冥寿忘了,该死该死。”
谢知真摇了摇头,柔声道:“这些年我们远在长安,有赖众位舅舅和哥哥们照看,母亲的坟茔才不至长满荒草,我和阿堂感激你们还来不及,三哥快不要说这样生分的话。”
“我这就去安排车马。”宋永沂二话不说应下,想了想又露出犹豫之色,“真妹妹,明堂记不记得明日是甚么日子?按理说,他陪你过去更恰当些。再者,他犹如醋缸子成了精,若是知道咱们两个一同出行,怕不是要将家里的房顶掀翻……”
“那就避着他些,不教他知道。”谢知真眼角眉梢染上几分愁绪,美人蹙眉,令人止不住心生怜意。
见宋永沂欲言又止,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想与母亲私底下说几句话,更何况,若是母亲泉下有知,瞧见我和亲弟弟……和阿堂……不知道要怎样气怒伤心,我不愿搅扰了她的清静。”妻.鹅.浩:2@3@0@20@69@43@0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宋永沂知道她心结所在,跟着叹了一回,答应帮她遮掩。
却说谢知方将将到了宋家马场,发觉表兄弟们少了一位,心口跳了跳,直觉哪里不对。
宋永澜等人众口一词,只说宋永沂教生意绊住,强拉着他不肯放手。
谢知方强压着脾气挑了匹通体雪白的马儿,和自己最爱的那匹白马凑成一对,交予小厮小心照料,一路纵马疾驰,大汗淋漓赶回宋府。
他多思多疑,额角青筋乱跳,一脚踹开院子大门,在正房扑了个空,竟然冲进里屋,往姐弟二人躺过的床上翻检。
“夫人在三夫人的院子里听戏。”枇杷在身后一板一眼地道。
谢知方抿了抿唇,意识到姐姐并未骗他,宋永沂今日没有出现在马场,不过是一场巧合。
他生出惭愧之意,快速调整好心绪,换了身衣裳,走进三舅母的院子时,已经变回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谢知真穿着月白色的袄儿,芙蓉色的留仙裙,弯腰搂着虎头虎脑的宋永洛,和他一同看满地蹦跶的雪兔幼崽。
当日谢知方送她的一对雪兔煞是能生,这几年来抱了不知多少窝,一只只兔宝宝肉嘟嘟圆乎乎,憨态可掬地跳来跳去,犹如黑色、白色的雪球乱滚。
宋永洛甚是喜欢这位又香又美的姐姐,紧拉着谢知真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和她商量着怎么给小兔子们起名。
谢知真怕他口渴,对丫鬟低语两句,亲手端了碗温热的糖水,耐心哄他喝下。
一大一小,一个温柔婉约,一个活泼可爱,乍一看像是对母子,站在毛茸茸的雪兔堆里,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谢知方鬼使神差想起宋永沂说过的“神仙眷侣”、“孩子都会走路”的话,在距离姐姐一丈之远停下脚步,脸色阴晴不定,眸光变幻莫测。
他忽然觉得,姐姐所在的地方,漾着一层纯净的、洁白的柔光,而多思多疑、阴戾自私的他,代表着最肮脏最不堪的污浊,就连轻轻地触碰她,都是一种罪大恶极的亵渎。
谢知方:我刀我自己o(╥﹏╥)o
雪兔一家:(⊙_⊙)(⊙_⊙)(⊙_⊙)(⊙_⊙)(⊙_⊙)……
第一百九十二回 情至深处惹猜疑,伤春玉瘦愁无计(3000字)
翌日一早,三舅舅宋璋便使人来请谢知方,说是引泉书院拟定于春暖花开之时重新修缮,园林建造的图纸将将送了来,听闻他于理水叠石上颇有心得,请他过去参详一二。
这等在长辈面前长脸的机会,谢知方不愿错过,却紧贴着姐姐一对酥胸蹭了又蹭,又依依不舍地亲亲她的玉脸。
他哑声道:“姐姐今日打算做甚么?还是去舅母院子里说话么?怎么想和姐姐安安生生地待一日,在这里变得这般难?”
谢知真微微点头,柔声道:“三舅母想跟我学学双面绣的技法,给阿宝做几件衣裳,我已应允了她,用过早膳便过去。”
她不惯撒谎,说话间俏脸有些发红,长睫也如蝶翅般垂下,不敢直视弟弟。
谢知方不疑有他,脸色略沉,试探道:“姐姐很喜欢阿宝吗?”
寻常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多数已经生儿育女,她这两天总往三舅母的院子里去,是很喜欢小孩子,所以本能地亲近阿宝罢?
姐姐性情温柔,对孩子又极有耐心,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顽劣不堪、招猫逗狗时,她是如何不厌其烦地跟他讲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又是怎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
如果有机会,她会是位好母亲。
谢知真轻轻“嗯”了一声,浅笑道:“阿宝聪明又淘气,可爱得紧。”
顾忌着弟弟身为男子的自尊心,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许是被家里人纵得狠了,阿宝的机灵中带着三分无赖,总令她想起弟弟年幼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无法无天,屡屡气得谢韬暴跳如雷,请来的先生们待不满一个月,便摇头叹气着说些“朽木不可雕也”的话,连束脩都不肯要,便逃命似的离开。
也只有她说的话,他肯听进去一两句,在她面前行为举止也收敛些,浑如戴上紧箍咒的泼猴。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长大成人之后,竟和她这个嫡亲姐姐生出首尾,做了正经夫妻呢?
谢知真生出几分对往事的追怀与慨叹,这阵子横亘于心的郁烦消散了些,看弟弟也顺眼不少,主动起身为他更衣。
谢知方受宠若惊,与此同时,心里的愧疚更深一重。
他也不避讳丫鬟们在场,牵起她的手轻轻亲了几口,挤出个和往日里一般明亮的笑脸,叮嘱道:“三舅舅那里,怕是一时半刻脱不得身,姐姐且在舅母那边用午膳罢,最迟酉时,我过去接你。”
谢知真盘算了回时间,往浮玉山一来一回也尽够了,遂柔声答应,亲自送他出门。
不多时,她穿戴好帷帽披风,带着两个丫鬟自偏门离了宋府,登上宋永沂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宋永沂亲自驾车,带着她往出城的小路上去,低声道:“真妹妹不用担心,三叔那人你知道,一旦开了话头,必定滔滔不绝,没有两三个时辰不会放人。便是明堂离了书房,大哥二哥那里我也打过招呼,另找个借口支开他,并不是甚么难事。”
“三哥办事素来稳妥,我信得过你。”谢知真隔着厚厚的棉布帘柔声道谢,“这一趟多谢三哥,又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