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中莫不是……前世里装殓她的书生?”谢知真开口问道。
女先儿道:“夫人猜得不错,这便是善因善果,宿命姻缘。若非那书生心存仁善,今生以一寒微之身,如何能抱得美人归?若非那夫君偏听偏信,心狠手辣,又何至于错失佳人?”
女先儿继续讲述三人来世里的纠葛,谢知真却难以避免地想起自身。
她前世和季温瑜结为夫妻,为着弟弟丧命于乱箭之中,这一世却与弟弟生出首尾,算不算另一种意义的因果循环呢?
若是她没有为弟弟挡箭,弟弟想必也不会那般在意她,为她出生入死,也不会渐渐生出别样的情意,非她不娶……
不,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弟弟送死。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是孽缘,还是善缘?
谢知真被女先儿的一席话勾出痴念,一会儿困惑于轮回造化的玄妙莫测,一会儿又止不住庆幸这一世逃出季温瑜的魔掌,和弟弟全身而退。
待得女先儿退下,她神情恍惚地走出花厅,有许多话堵在心里,想要寻弟弟说个明白。
来到正厅的廊下,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她方才搜叩叩hao:一d八七六二四一dd六捌三回神,意识到时机不对。
枇杷和青梅紧紧跟在身后,却不敢劝,门前的小厮们跪了一地,想拦又不敢拦。
谢知真察觉自己的失态,抿了抿红唇,正打算原道折返,忽听得一汉子用粗犷的声音问道:“上次见面,还是将军大婚之时,一晃眼两年过去,嫂夫人的肚子可有消息?”
谢知真脚步停顿,想起弟弟服的那味断子绝孙的药剂,心下酸涩难忍。
弟弟为着她,放弃了太多。
他本可以拥有花团锦簇的前程,前呼后拥的光鲜,儿孙满堂的晚景,如今却落得个年少退隐的下场,每每想起,便令她既心疼又难过。
谢知方的嗓音隔着门窗传出,清越平和:“我姐姐年纪还小,我打算带着她多顽几年,看一看好山好景,赏一赏四时风月,孩子的事不急。”
那汉子愣了愣,脑子拐了个弯儿才想明白他说的“姐姐”是谁,“嘿嘿”一笑道:“咱们还没见过嫂夫人的真容呢,也不知道是怎样花容月貌的美人儿,才能拘得住当年神威盖世、所向披靡的定国大将军!”
片刻之后,谢知方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多了点子不易察觉的冷意:“自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他毫无引见之意,显然是将谢知真视作逆鳞珍宝,连看都不舍得给别人看上一眼。
在门外聆听的谢知真俏脸微红,耳根发热。
那汉子自悔失言,不敢再说,场面一时有些僵冷。
另一个年轻些的将士仗着和谢知方在一个营帐里住过的交情,顽笑道:“想当年咱们在军中是如何的风流快活,白日里上阵杀敌,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夜里饮酒作乐,将那群营妓们肏弄得哭爹喊娘。那会子跟着将军吃香的喝辣的,便是横着走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好过如今在一群娘们唧唧的文官手底下做事,窝囊不说,平白受许多鸟气!”
“可不是!”那汉子接过话头,存着将功补过的心思,一个劲儿地拍谢知方马屁,“我记得那时候丽歌院有个叫兰湘的头牌,生得身段袅娜,风骚妩媚,和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倒有幸服侍过将军几回。她每回从将军帐子里走出来时,都抖着腿儿颤着腰,一提起您便又爱又恨,欲说还休,接下来好几天接不了客,可见将军之神武勇猛,金枪不倒!”
闻言,谢知真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第一百八十七回 脏腑已染红尘气,仙家不留世俗人(主角微H)
弟弟颇为沉迷于床上那点子事儿,本钱又丰厚,她最清楚不过。
若非她拘着管着,由着他的性子,说不得要纵欲无度,贪恋不休。
那么,他在辽东打仗的那些日子,都是在妓子们身上泄欲的吗?
他也会……也会低笑着逗弄她们,温柔无尽地肏弄她们,紧接着腆着俊俏的脸伏在腿间舔穴,将自己射进去的精水重新吸进口中,一滴不剩地吞下去,玩得百无禁忌吗?
想起那么多封露骨又深情的书信,谢知真本能地不愿相信这个可能。
可弟弟随后的回答,狠狠击碎了她的天真。
谢知方语气随意洒脱,带着两分不太明显的嘚瑟:“年少荒唐,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提也罢。”
无论本事如何,世间男子皆喜别个夸他床事骁悍,雄威凛凛,最好是一枪夜驭十女,说得越是神乎其神,越有面子。
谢知方亦不能免俗。
话毕,他不忘提醒一句:“如今爷已收心,你们也管住自己的嘴,莫要到处乱说,教人知道了不好。”
到底是怕外人知道,还是怕嫂夫人听到风声,拈酸吃醋呢?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昔日横行无忌的神武将军竟然这般怕娘子,遂将素未谋面的谢知真当做霸道善妒的河东狮。
如是,纵然有花容月貌,也令人难以消受了。妻.鹅.浩:2@3@0@20@69@43@0
且不提他们是如何为自家将军可惜叹惋,单说门外的谢知真将弟弟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间酸辛苦辣,齐涌心头。
她是温柔内敛的性子,做不出推门而入,让弟弟在朋友们面前颜面扫地的彪悍事,便是当面质问于他,都觉得不够妥当。
彼时,谢知方一味的死缠烂打,她非但敬谢不敏,还有点儿避如蛇蝎的意思,便是往佛前发愿,都盼着弟弟有一日能幡然悔悟,重回正途。
因此,她有什么资格责难他亲近别的女子呢?
谢知真白着玉嫩的脸儿,回过头瞧见一众丫鬟小厮们惊惶不安地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便知她们也听见了弟弟的话。
为着弟弟的体面,她不好发作,更不会迁怒,只得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扶着枇杷的手往回走。
“小……小姐……”枇杷跟了她许多年,亲眼看着她无可奈何地上了亲弟弟的贼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子寻常夫妻的模样,谢知方又泄出这样的荒唐事,心里替她委屈,不知不觉地带出昔日的称谓,“您先别恼,这中间说不定有甚么误会……”
“他亲口承认的,哪里还会有误会?”谢知真苦笑一声,抿了抿朱唇,转头叮嘱青梅,“去和双囍他们交待一声,莫要教他知道我来过。”
“为何要瞒着爷?”青梅是个炮仗脾气,闻言竖起柳眉,颇为不忿,“就该让爷知道,好教他无地自容,连滚带爬地过来找小姐赔罪……”
“住口。”谢知真难得地整肃脸色,出声喝住她,“不过是些几年前的旧事,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么?莫说那会子我尚未嫁给他,便是他真的做了错事,也是你们的爷,连规矩都不懂了么?”
青梅自毁失言,讷讷应了,低头跟在她身后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