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没有保护好她,有什么资格嫌弃她!”谢知方闻言怒吼出声,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一巴掌将整块紫檀木雕就的桌子拍得四分五裂,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那你呢?你不也是在做别人的走狗,为欺辱你姐姐的人奔走卖命?”季温瑜反唇相讥,大声狂笑,“你才是那个最滑稽最可笑的蠢货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话并不算错。

谢知方恨他,更恨自己。

若早知道季温璟做过那样的事,谢知方绝不会让对方死得那么痛快。

一箭毙命,太便宜他。

看着谢知方僵冷若死的表情,季温瑜笑了好半天,终于说到第二件事上:“话说回来,真娘可真是在意你,你从军的那些年,她忖度着你的身量做了满满一箱子的衣裳,因着没法子送到你手里,又舍不得扔,便随那几抬单薄的嫁妆一并带了来,当成宝贝藏着,直到死也没能让你知道。”

“后来,在我的允许之下,她这才敢给你送一两身衣裳,给你写些不痛不痒的书信。”见谢知方恍然大悟,又痛又悔,恨不得死过去,季温瑜低头看向地上大小不等的杯碗碎片,眼底闪烁着残忍的光亮,“她不知道,这是我特意埋下的暗线,为的就是让你们保持联络,让你在关键时刻漏些口风给她,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谢知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拿起一块又长又薄、锋利如刀的瓷片,抵在他颈间,双目蕴满不祥的血色,声音嘶哑:“说完了吗?”

第一百四十一回 水落石出肝肠断,生不如死慢熬煎(双更第一更)

季温瑜摇了摇头,瓷片在薄薄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线,却像不知道痛似的,连眼皮都没有眨上一眨:“我告诉她,你送的手串不值钱,满大街都是,她还是当宝贝天天戴着,即便被我训斥了几句,不敢戴着出门,也要压在枕头下面,夜里偷偷拿出来摩挲,视我这个正经夫君于无物,教我怎么不恼?”

“我还跟她说,她亲手缝制的衣裳,从未见你穿过,想来是很不喜欢,她有些难过,却不敢哭,猜着你喜欢的花草纹样,绣了又拆,一套衣裳要做大半个月,怎么看都不满意,到最后甚至没勇气送出去。”

这些挑拨离间的事,根本上不得台面,也与季温瑜利用姐弟俩的计划相悖,他如今回想起来,面上忽然露出几分茫然。

他当时为何要做这么幼稚的事?他当时生出的又气又恨又嫉又酸的心情,到底是为了甚么?

这点子困惑似乎无关紧要,季温瑜很快将话语拉回正题上来:“她浑然不觉地做了我手中最好用的一枚棋子,发动宫变之前,你果然派人送信给她,也为我提供了机便,助我夺得皇位,成为最后的赢家。”

“都说姐弟连心,虽然自始至终都被我蒙在鼓里,她却提前有了预感,冒着大雨过来求我。”季温瑜斜眼看他,脸上交错着得意与嫉恨两种情绪,扭曲得有些骇人,“在你眼里,真娘与你并不亲厚,甚至颇为冷淡罢?可就是这样的她,不肯和侧妃一同服侍我,却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跪在我脚下,为我舔吮阳具,极尽柔婉顺从。”

谢知方的脸色越难看,季温瑜的心里就越快活。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美妙的晚上。”瓷片渐渐陷入血肉里,贴上疯狂跳动的脉络,濒临死亡,季温瑜微微眯起眼睛,回忆起和娇怯柔弱的美人共度的最后一个春宵,“她来了癸水,底下全是血,肏进去时又湿又嫩,宛如处子,那滋味真是销魂蚀骨……”

“你骗了她。”谢知方已经失去咒骂的力气,眼神空洞,声音滞涩,“她什么都可以舍下,只求你饶我一命,你却骗了她。”

“正因如此,我才非要杀你!”季温瑜的眸色骤然转厉,死死盯着他前世今生最讨厌的人,“只有我才能做她的软肋,才能让她爱逾性命,她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既然她那般在意你,我当然得除掉你!”

知道了所有的真相,谢知方心痛如刀绞。

这一瞬,他实在很想不管不顾地结果了季温瑜,再捅死对她的隐忍付出全然不知的自己。

所有人都亏欠她,没有一个人待她好。

她在漠视、侮辱、抛弃、践踏中沉默地走完了短暂的一生,死在他怀里的时候,心中怀着的不止有对他的心疼和歉疚,还有终于离开这个无情人世的轻松吧?

下意识往瓷片里灌注真气,谢知方恶狠狠瞪着季温瑜,浑身充满凛冽的杀气。

季温瑜不甘示弱地回瞪他,眼神同样凶狠,嘴角却微微勾起。

就是这样,杀了他。

他已经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日,继续苟活于世,实在没甚么趣味。

可他毕竟是千古一帝,出于帝王的骄傲,绝不能做出类似于畏惧逃避的自尽行为。

和谢知方说了这么多话,当然不止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打算彻底激怒对方,借对方的手获得解脱。

况且,他了解太子的性情,他身死之后,太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怎么也要重重惩治谢知方,甚至令他自刎谢罪。

临死拉个垫背的,也算值得。

可出乎他意料的,谢知方竟然慢慢将瓷片收了回去。

少年的脸色依然很白,声线却恢复了几分稳定,淡淡道:“姐姐确实很在意我,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心都牵在我身上,从来没有变过。多谢你方才的一番话,让我更加意识到她的温柔,她的珍贵。”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姐姐即将大婚,好日子就在后天。”为防出现什么意外,谢知方暗运内功,将一堆碎瓷片拢到一起,远远踢开,似笑非笑地看向季温瑜。

他确实该死。

可现在还不到时候。

很多时候,活着比死去更痛苦呢。

季温瑜遽然变色,沉思片刻,不相信地讽笑出声:“她要嫁给谁?不可能……不可能!三年前她被‘山贼’掳走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哪个男人敢娶她?哪个男人会娶她?”

“太子的谕旨早就降下,三书六礼也只差最后一环,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姐姐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让全长安的百姓叹为观止,津津乐道。”谢知方不耐烦再与他纠缠,站起身掸了掸宽袍大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至于要娶她的人么乃是柱国大将军周昱。”

“周昱?”季温瑜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周昱是谁?”

谢知方重新戴上鬼面,桀桀一笑:“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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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回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双更第二更)

季温瑜的面孔僵住。

不止是面孔,整具身躯都冻成冰雕。

良久,这块冰雕才有了崩裂的痕迹。

“你……你疯了?”他从椅子里站起身,指着谢知方的面具,失态狂叫,“那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娶她?”

“不,不不不!”他神经质地念叨,“真娘秉性端方,绝不可能做下这么有悖人伦的事!你骗我!你骗我!”

“或许是因为在姐姐心里,哪怕委身于自己的亲弟弟,也比嫁给你这么个衣冠禽兽要强得多罢。”谢知方充满嘲讽意味地向他拱了拱手,“说起来,还要多谢六殿下,若非你那晚对她下了春药,我也没有机会越过姐弟之间的界限,用身体帮她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