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有嘴贱说那些话,乖乖被卖掉,现在杨林已经有稳定的生活,何必跟着她这样的颠簸。
杨柳突然哭喊起来,说自己是晦气的东西,是害人精,杨林紧紧抱着她,护士过来要给她打针,杨林不想让什么锐利的东西伤害她,把她揉在骨血里,哄她不是那样。
杨柳哭得几乎要把肺给呕出来,护士怕她弄破伤口,赶紧扎了一针镇定剂,杨柳像被抽走空气的气球一样衰瘪下来,落在床上哽咽。
杨林抚摸她的额头,贴着她道:“为了我的事,你怎么能这么折磨自己。”
杨林只是不愿意回想那天,他把那件事忘记了。她清楚,所以抱住了这团破碎刀片般锐利的记忆,强忍着疼痛替他吞咽入腹,无人能触及,他也不行。
杨林一直在劝她,不是她的错,她想不通,哪里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她的错。
他轻轻道:“你错在哪?我自己做的事,不用你承担错误。”
杨林已经很久没想起这种事了。他回避那个破房,回避父母,回避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他没有后悔过,因为他看到杨柳出落得那么好,她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被强奸,没有被绑去生孩子,学习也厉害,自己出国留学、在大城市工作,她都能独立地做到了,她长成一个优秀的、美丽的女人,再让他杀一百个杨建忠,他都不会有任何的悔意。他只是没想到杨柳会看见。
或许他潜意识里知晓,只是他恐惧去想这种可能性,所以他遗忘了那个夏天,那场大雨。
他问她:“柳枝,你是为了给我送伞吗?”
杨柳紧攥他的手,他了然,贴着她的额头道:“那么大的雨,你很勇敢。”
杨林没什么情绪的起伏,坐在她身边缓缓讲:“柳枝,我不怕你知道,起初选择养你,我也是给自己找一个出路。你也看过妈妈的样子,她算是被他活活打死了。”
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卫帘就已经认了命,打算好好抚养杨林,让儿子带她走出大山。杨林也有努力学习,希望能早点实现她的愿望,因为他在幼年就看到杨建忠将她绑在床上虐待,她的下体都是血迹,他觉得魂灵都在发疼。
杨林没有能力拯救她,所以自责地认为,母亲的死也有自己的过错,慢慢便将自己那些作为人的情感都剥离了。十三岁的他,忍不住迁怒了杨柳。
杨林把自己和盘托出,他本来觉得母亲离开,他努力的意义也就没了,可是杨柳也是一个寄托,杨林想着把她带出去,也算了却这段苦难。
慢慢的,她不再是寄托,不再是一个象征意义,她在他怀里笑,杨林便感到一阵阵的温暖。
他爱着她,所以不能忍受任何人断送杨柳的未来。
“我做那种事,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我对你有感情。”杨林低头看她,手指掠过她的侧脸,温声道,“我养你这么多年,你真的很可爱,我时常想,上天把你带给我,我有责任让你幸福,你想吃我想啃我都没关系,谢谢你心里也装着我。你总是很懂事,这样保护我,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她那么聪明,怎么看不出他的问题,他总是忽视自己的行为,把目光都放在她身上,可杨柳也在注视着他,杨林自己做了什么,她了解的一清二楚。
她恐惧过去的事被揭露出来会让他的灵魂溃烂,因为杨林,似乎一直停在了那一天。
杨柳听了他那些话,咬着唇将脸埋在枕头里,紧攥他的手哑声说:“哥,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0078 回家
她腿好了很多,杨林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拿了药,麻烦冯大夫开一张诊断单,他要带着她去别的地方疗养了。
冯大夫询问:“是不是医疗费太高?”
杨林嗯了声,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所有原因。冯大夫有两分关切,“是不是找到原因了?”
杨林沉默许久,侧头道:“谢谢您。”
杨林知道看医生是有用的,杨柳那些“他们都是废物”的说辞,除了怕泄露秘密的恐惧,还有根植心底的贫困支配她,让她不愿意去花这个钱。
杨柳此时拿着账单沉默,杨林拿过来放在口袋,淡笑说:“你啊,挣的都是未来看病的钱。”
他把杨柳从床上抱起来,递给她拐杖,搀扶着杨柳离开了,杨柳拄着拐杖基本能自己行走,他把她放在车上,杨柳忍不住问:“我们是去跳海吗。”
他说:“跳什么海,我要看着你变好。”
杨林给她系上安全带,他开向她的家,家里没有换模样,他给她交了房租,让房东先别打扫,杨林帮忙收拾了厨房和客厅,蹲在地上擦拭地上的污秽,等弄干净便抱着她把她放在床上,将衣服拿过来,往蛇皮袋子里装,杨林说:“这些都要?”
杨柳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都要。
杨林默默地装好她的行李,那些化妆品都被他精心放在小的包装袋里。
杨林找完房东退租之后,小心地扶着杨柳上电梯,让她按着门,他拎着两个大袋子进来,电梯里其他人还好心地帮了个忙。
沈道也在,看着杨柳说:“有些精神了,这也住了两个多月了吧,都快秋天了。”
杨林说:“谢谢你的照顾,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沈道摸摸头发,帮他拿了一袋子,塞在后备箱和车后座,询问:“是不住了吗?”
杨林道:“她搬过去和我住。”
“哥你没成家呢?”
杨林没回答,而是说:“没她也不是家。”
杨柳闻言,心里酸涩。
沈道知道应该没机会再见了,鼓起勇气说:“我喜欢杨柳,她真漂亮!”
他对着杨林表白,杨林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我替她谢谢你。”
他坐上驾驶位,看着她说:“你比较喜欢谁?”
杨柳托着腮道:“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杨林轻笑,揉揉她的发顶。
现在他们彼此之间,什么谎言欺骗都消失殆尽,一切溃烂的伤口都被放在太阳底下灼晒,杨柳惭愧地想,她把那晚说出来,居然有几分解脱。
她侧头观察杨林,明白他确实自己都不知道,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却还表现的若无其事。而最奇怪的是,养这么一个不好养的女人,他居然说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他们两个都不正常,但凡有一个正常人,大概都没办法变成这种既不是兄妹也不是情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