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三浅一深 陛下起来 2472 字 6个月前

皇帝压根不答话,径自黑着脸翻箱倒柜。

写了御敕的东西都在,她真是一点与他的干系也不想留!先前的行止,欲盖弥彰,居心叵测,就是为了离开他。李霁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胸胁都有些闷痛,又伸手在那妆奁盒里拨来弄去,丁零当啷的珠玉响声激得他心头烦躁不堪。

直到他发觉那根刻着“长毋相忘”的簪子不见了。

东西丢了。他的痛感居然缓解了些。他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想,她肯定还是爱朕的。幸好,幸好,一个女人要是爱他,还走得远吗?

禁军的排查一无所获。最后倒是宫人们,头顶冒着被雪冻结的额上冷汗,来禀报情况了。

庭中有奇树,绿叶华滋已去,唯有枝头雪花飘荡,如生琼花。

树下有一只不知是谁遗落的丝履。

一个年老的宫人,目上长了白翳,说话颠三倒四,疯疯癫癫。他说在这棵树下见到了鬼。宫人纠正他,是贵人,不是鬼。

不是鬼,那一定是仙人了。老宫人心驰神往,胡言乱语得愈发猖狂:“前两日狂风大作,仙人穿着一条裙子,被风卷起来了,越飘越高。中间还被树枝挂住了,没有用,一下子就飞走了!”

“你看清楚了吗?”皇帝沉默良久,周偃只好哑然地开口问。

“我在西苑扫地,看得清清楚楚!”老宫人拍胸脯保证。

皇帝不语,面上阴晴不定。周遭侍从大气不敢出一声,皆屏息凝神,战战兢兢。

队伍里忽然有人跪下,连声恭贺道:“贺喜陛下!太后方归政,陛下亲临宇内,拨乱反正,御德含光,泽被万域。非大圣不能降其祥,非太平不能当其应。今日含凉殿的贵人升仙得道,果乃圣朝祥瑞,是上天在嘉奖陛下的德政啊。”

众人如梦初醒,慌忙跪倒一片,口呼万岁,声震寰宇。更有甚者,闻此神迹,流泪泣涕。为今之计,一死一生,只在君王一念之间。他们战栗着,痛哭流涕地高喊陛下万岁、恭贺圣上。

李霁在众人称颂道贺声中,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他俯瞰着脚下匍匐的人,就连周偃、常和也跪在他脚边,伏拜着,望着他,目光恳切,口称圣德。

宫里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他终于痛心疾首地开口了,竭力让自己听起来像是面对一个喜讯:“朕以寡昧,嗣守丕业,顾以薄德。今蒙天之辅仁,仙才灵骨,陟登仙道,以告朕太平之符。岂能不宣付史官,传于后代。”他强撑着,语声掷地,仿若一字一句都用尽全身力气,“传朕旨意,今起改元以昭天下……”

檐下的雪落得愈发急,天降纷纷的鹅毛白羽,似乎要倾满人间。

四山苍茫,长风卷过宫禁银壁。天地之间俱是白茫茫一片。李霁在这片茫然的寒白之中,逡巡徘徊,心中愦然,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要前往何处,去往何方。直到周偃低眉顺眼地提醒他:“陛下,走累了,要去玄元殿见大将军吗?”

宫人们手持明黄缣上的九州舆图,铺展开八方山海川泽。墨线勾勒每一座山,流淌每一条河,普天之下,四海六合,莫非皇土。

他看着那满卷经纬图描,像看见了纵观的群岭、激荡的河流,炽热的情感重又充盈回他的胸膛。他逐渐振作起来。

从州、到国、到郡、到县。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

他一定要寻到她!

结局(二) < 素女 (古言,1V1,高H)(十三元)|PO18情愛原創

来源网址: /books/717745/articles/10575835

结局(二)

阿环戴着幂篱,作寻常妇人打扮,遮着脸,换乘若干车马,一路到沅水边。杜若花没有开,兰花芷花零星地送着江波,愁悠悠地流到洲头。

打听灵兮的名字,极容易暴露行迹。幸好林美人身边那位老宫人给了她一件遗物,让她带回楚国招魂,林美人一辈子的心愿就是回故乡。

那遗物是一条手帕,上头绣着她身世所出某郡某县,绣几笔家附近的山水,岸渚汀潭。

阿环抬头见到一样的山水时,心砰砰直跳。她笃信林美人冥冥之中在保佑她,找到这个地方。

她走进那片潮湿的溪流岸,流水潺湲,野树低垂。幻想灵兮在这里长大,攀折采摘枝头的芙蓉,煮桂为酒、捣椒为浆。

阿环在这里落脚,深居简出。然而不多时,郡县开始排查户赀,时常有官兵到附近的人家登记。

她只好继续走,这一回,索性一路往东,向着海外瀛洲仙山而去。书上说那里有四千里大。上生神芝、玉石,出泉如酒。八方都是海。

这些她都不介怀,只是想赶紧找到一个尘世无法踏足的地方,一个没有官府士吏,不与外人交通的桃花源。

路上的排查逐渐变得严格起来。为了对付搜查,她甚至花重金买了一个伪造的户籍。一个妙龄女子,独身行路,这太容易被发觉了。她只好装模作样地雇了一个仆妇,几个车夫,谎称自己是向东投奔盐商叔父的失怙之女。

她现在会用小恩小惠收买这些查人的刀笔吏了。他们养家糊口,并不想追根究底。

级别低一些的官员来,也往往应付得过去。只有一次,格外危险,她被要求搜查行装,又没有办法凭空伪造不存在的叔父,只能进一步威逼利诱,先用玉真宫的令牌昭示有人庇护于她,再以一份未著落款的密信呈上,面色郑重地要求查过她的人都守口如瓶。

那信上的字迹都是她摹皇帝手书得到。说她身负皇命,秘密为皇室求仙访道。

偏远地方的州府官员,一辈子可能只亲见到过一两次皇帝手书;玉真宫新获皇家御赐封赏,却是信众们传播得天下皆知的。

她靠这种语焉不详的暗示让地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放行了她。

那只刻了“长毋相忘”的簪子,是她周身上下最危险的东西。她只有在幽静的独室里,确认四下无人安全,才会拿出来看一看。这是官营敕造之物,上头的文字又意味深长,但凡为人细究追查,那她就绝难凭借打点贿赂、狐假虎威轻易隐瞒过去了。

尽管这样东西极易暴露她的行踪,可是,她最终还是把它随身带着。偶尔,深夜在灯火下看那行字。

长毋相忘。

他真是多虑了,她当然不可能忘掉他,毕竟她也身处他治下。民间已经开始传播他改的新年号,他那么喜欢玩弄文字的一个人,大概为想这个年号费了很多心思。她想象他在玄元殿的案前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样子。

她还知道朝廷也开始渐渐有一些改革的措施了,民间豪强游侠百姓有的叫好,有的发愁,有的惶恐。就像她对他这个人,有时候觉得他很好,有时候畏惧他,有时候甚至恨他。

但最好还是远离他。

幸好,她离海越来越近。

就在离海咫尺之遥的地方,她再一次被拦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