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要宫变么?他若是做了皇帝,你们怎么办?”

刘濯神情未变,漫不经心的说道:“阿婵觉得刘爽能做这皇帝?”

明明是反问,偏景姮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她立时惊觉过来,刘爽再是有毒辣心计,苟且偷生之法,又怎么敌得过刘濯的纵横,今夜的赢家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那……你要做皇帝?”终是没忍住,景姮侧偏了头看向刘濯,不知为何,脑海里竟然能想象出他穿上帝服的样子,定然是好看极了。

“不,那会是阿炽的。”

他看着她的目光忽而变的极复杂,却独没有对帝位的眷念,让景姮不由心头闷沉。

“很快,阿婵会成为皇后,喜欢么?”刘濯轻抚着她的头,似有揶揄也甚是期待。

景姮想起父亲曾经说的那些话,皇后之位于景氏出奇的重要,可是于她而言是半分喜悦都无的,她默然垂首,并没有回复刘濯,广袖中的手攥的紧紧。

今夜,至关重要。

……

景姮再入殿时,身后跟着莞娘捧了托盘,还未至傍晚,大殿中歌舞已起,穿着轻纱舞衣的少女们婀娜摇曳,踩着矮鼓就着钟乐飞旋,将折腰舞美到了极致。

“怎去这么久?”

见她终于回来,刘烈也不急着去寻了,牵过景姮让她坐在了两人中间,如今无需男女分席,倒方便了他和刘濯照看她。景姮坐下就接了莞娘手中的莲鹤方壶。

“遇到宫人送热汤,喝了些还不错,便要了一壶来。”散着热烟的花茶汤倾入杯盏中,景姮便推给了刘烈,自然而然的说着:“你总是饮酒,还是喝些别的吧。”

刘烈立刻笑了,无形中一条狼尾差些欢喜的翘上天去。

“阿婵也知心疼我了?”

他正要端起来喝,却被刘濯先抬手取走了,鎏金做的杯盏辗转在那人白净的长指间,景姮的目光一紧,还来不及说什么,便眼看着刘濯细闻后一饮而尽。

“王兄?”

刘濯淡漠的弯唇,仍持着那个杯盏,看向景姮时清冷的眸光里依旧是温柔,沉沉道:“阿炽饮酒便可,这些……阿婵给我就行。”

景姮毫不避讳的对上他的视线,勉强的笑了笑,端起方壶又给回了莞娘,因为紧张,手心里已是湿热一片,看着翩然的舞姬们,多彩的身影渐渐模糊在眼中。

他略通医理,不可能闻不出那里面掺了什么,他竟然喝了……

“只这一杯,王兄既然喝了,便够了。”她哑声说着。

正巧此时椒房殿的大长秋前来,说是唐皇后请她去见。

“既是阿晚姊姊相请,那我便去去。”景姮起身时差些站不稳,刘烈还在叮嘱她早些回来,莞娘就搀着她快步离了繁闹的大殿,到了僻静处时,莞娘立即拿了丝绢来。

“侯女莫哭。”

“他喝了,刘濯喝了……他一定知道的,却还是喝了。”捂着嘴,景姮再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那是压抑已久的痛苦。

明明知道是毒,他也从容饮下了,明明达到了目的,她却发慌的难受!

恨不得杀了你

景姮麻木地用冻到僵硬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还是止不住泪水从颊畔落下,努力想笑却哭出了声,连她自己都不知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痛?亦或是报复得逞的喜悦?

挡住了视线,脑海里便是不停的浮现刘濯喝下毒酒的一瞬,他看来的眼神,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是他的笑……他已然洞察一切了,唯有刘烈,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无比欢喜的想要喝。

那是毒,她亲手倒进去的毒。

“侯女快些走吧,长公子既然喝下了,必然很快就要发作,我们要先离开才行。”莞娘凑近来,搀住景姮摇摇欲坠的身子,压低了声急急说到。

一旦毒性发作,刘濯可能就会死掉,景姮颤着手,长久来的屈辱和被强夺的不甘不愿,会因为他死掉而消散么?而刘濯一死,这天下又该是怎样?

心中不断涌出一种惊惶,让景姮愈发不能安宁,她想起了一些忘记的事情,甚至也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记忆的,所以才绝然的将毒下在了汤中,今夜于刘濯刘烈至关重要,让他们败在这里,也算是偿她所恨。

可笑的是他们向天祈求要她长岁平安,她求的却是要他们死。

直到刘濯喝下了毒汤,她才发现也并非是那样的恨了,如他所说一人喝就够了。

“走吧侯女!”

现在她要离开这里,彻底的离开他们了。

大长秋还在远处等着,见景姮转身沉重走来,也并未多言,继续带路前行,所走的路却并非是去椒房殿的,凛冽的寒风在永巷呼啸,景姮渐渐冷静了下来,步伐也愈发的快了,直到看见不远处的长秋宫,深深的望了一眼,知道计划是成了一半。

唐晚知身边的大长秋是曹太后的心腹,领了景姮入殿,便悄然退下,留下主仆二人站在重重华帷下,须臾曹太后才慢慢走出来。

“景姮拜见太后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曹氏冷眼看着正待行礼的景姮,她鲜妍的若开在枝头的花,天然的令人赞叹,袅娜一拜纤腰细柔,淡绯色的裙裾散在地面,雍容的凤凰展翅欲飞,再起身时宫绦玉组琳琅,那是大汉贵女才会有的高贵仪态。

“你与你从母一样的美,当年她为皇后我为婕妤,也曾是相交甚好,唯一可惜的是她命不够好。”

坐在席台上,曹氏忽而笑的端雅,又是显然的得意着,往日她伺候在郭太后左右,总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如今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倒不需要再隐忍了。

景姮凝眉,静静抬头看向上首,眸光比夜色还深沉几分。

“若论命从母自然是比不过陛下您。”

她喉中干涩的厉害,说出的话音却依旧好听,每个字若玉珠跳落般,让曹太后笑的愈浓,只是那双秀丽的眼睛里更甚无情。

“入宫那年孤可是怨了久久,凭何同为侯女,她做了皇后,我却只能做个婕妤,我怨老天不公,更怨陛下心太偏,还怨着族中无可依仗的人,才落了下乘。万万不想孤却命好,先生了皇长子得封上夫人,不过一年她便难产薨了,我在甘泉宫跪了一整夜,却是比谁都高兴着。”

景姮知道她在高兴什么,宫中生了皇子的夫人哪个也不及她身份重,几个皇子又谁都不及刘琚得宣帝宠爱,皇后若不死,她永远只能是个嫔御,皇后一死,继位的必然是她。

大抵是头一次说起这些往事,还是昔日敌手的亲人,曹氏眼神中已带着无法形容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