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姚芷衡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动。

“不管我们家世相差多少,我们都是好朋友。”

这话说出口显得很幼稚,可世间的真心都幼稚。

郁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说了,大家都需要你。每次夫子让我们写策论,多少人求着你帮忙定题目啊。”

邱居远也开口:“芷衡,无需妄自菲薄。大家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似有白鹭从心田挥翼,飞越青山绿水。

她突然很想很想把今晚他们的样子,他们的神情永远铭记。

姚芷衡长长吐出一口气,勾起嘴角笑了,只是眼睛依旧红着。

她嘴硬道:“你们到底把我看作什么没家的野猫野狗?我又不是琉璃,碎不了。”

她看向郁舟:“我只是很讨厌醉酒而已。不管你是不是大名鼎鼎的郁将军之子,也不管我是不是独自北上无父无母之人,至少在学馆,在沐德堂”姚芷衡伸手指着郁舟:“你得听我管。”

“得令!”郁舟笑答,抱拳一敬。

月亮上来了,满地清凉水光,一洗暑气。

斋舍的小道旁有两丛森森细竹。不密,枝斜叶横,重叠交杂。

此刻在月下,光影虚虚实实,明如浅水,暗似深潭。

姚芷衡和邱居远住得近,郁舟回屋后,两人一道回去。

远远的就看到邱行遥提着个食盒站在院子中央。

走近一看,是今晨邱春芙送来的那个。

邱行遥跳起来招手:“你们快来快来!吃点心!”

“看你饿了一天,这点心我们都没动,特意和你一起吃。我娘做的点心啊,那可是”

邱行遥在他俩面前彻底揭开盖子:“什么!!!”

姚芷衡和邱居远也吃惊:这一层食盒放着的,是一只空的酪浆碟子!

邱家兄弟俩面面相觑。

姚芷衡忍俊不禁:“这就是……点心啊?”

邱行遥又慌又忙取下第一层盒子,看到第二层各色点心一一铺排才松了口气,接着便骂道:“邱春芙!那个丫头存心吓我们的吧!”

姚芷衡想起那个女孩子,被她的恶作剧一逗,嘴角弯起来。“快看看最后一层是什么。”

邱行遥揭开了第三层,看到东西却说不出话来了。

邱居远亦有点合不拢嘴,捻起那东西在手中掂量银子。

他这才意识到:“怪不得不愿意把钗子抵下来。压根没打算来第二次。”

姚芷衡笑得更深了,拍拍邱行遥的肩,拿起块芙蓉糕咬了一口,含糊一句:“多谢。”转身回了自己屋子,留邱家两兄弟在原地感叹小妹心眼子越来越多了。

没打算来第二次?

姚芷衡嚼着糕点,琢磨自己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呆在这个“男儿身”的壳子里,不要妄想透气的机会。

心里那点期盼落了空。

槐树的叶子掉下来零星几片,落在水池里,荡出微微细波。池水打湿了叶梗,缓缓侵蚀叶面。浓夜霸占了颜色,叶片在黑墨之中沉了下去。

5.缘木求鱼(一)

“砰砰砰”拍门声持续着,不急不缓,震醒了邱家的清梦。

下人拉开门,急忙按住宋阿婆的手:“我的天啊,宋阿婆你快停下来吧!昨个两位郎君才从豫成回来,夫人特意说了不让打扰郎君,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宋阿婆是邱家的邻居。

从前有个女儿,二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不治之症撒手人寰,留下个外孙女尚在襁褓之中。

那个孩子从小体弱,没人知道宋阿婆当初在丧女之痛后是怎么坚持把外孙女拉扯长大。大家只知道,宋家的小女儿,虽然多病却也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颇有她母亲当年的风采。

宋阿婆人老了,身子佝偻着,她退下邱家的门阶,只独自站着,和和气气地笑着问:“三娘醒着么?我找大人家的三娘。”

邱春芙这时披衣汲鞋赶至府门,果然见到宋阿婆立于门外,忙招呼她:“阿婆,你怎么这么早。我马上收拾收拾就陪你去。”

又在宋阿婆连声的“不着急不着急”之中,奔回房间梳洗。

她望向窗外的天,幽蓝泛光,估摸着天气大晴,选了根碧玉簪戴上。等日光出来了,簪子莹莹晶润肯定好看。

她小心搀扶着宋阿婆,揽过她臂弯里的香烛篮子,“云姐姐好些了吗?头晕犯喘有缓解吗?”

宋阿婆摇摇头,叹息说:“还是老样子。这次病来得急,吃了药都不见缓。还是要去求求菩萨神佛保佑保佑,顺便看看她娘。”

邱春芙低眉敛目,握住宋阿婆的手:“会好的,菩萨会保佑云姐姐的。”

法善寺位于祁梁东郊,是京城第一大寺,供奉释迦牟尼和西方佛国诸神。先帝非常崇佛,还是明懿皇后时便主持修建法善寺,即位后,法善寺更是被尊为国寺。游人香客,往来不绝。当朝圣上虽在继位之初实行禁佛,但崇尚佛法已经在东盛百姓心中深种,祁梁更是蔚然成风,也只能解除禁佛,因循而导。

法善寺占地面积极大,除各个大殿偏殿供奉神佛外,还有客房厢房两百余间,其间大小园林,风景各异,四时盛观,移步换景。

大雄宝殿最为宏伟,佛祖座下金色蒲团都有五行七排。邱春芙她们来时刚到辰时但前排蒲团已经被人占去,或祷告叩拜,或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