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姚芷衡的眉皱得如同郁舟身下的宣纸,扯扯前面沈鹤宵的袖子问:“怎么回事?”

沈鹤宵不敢把眼睛从郁舟身上移开,只凑过来侧脸小声告诉姚芷衡:“我也不清楚,我还睡觉呢,就听见后门‘哐’一声巨响,我一抬头,他’啪‘就倒在这儿了。”

左为助蹲在郁舟身旁,小心摇摇他的胳膊:“欸欸欸,郁舟!醒醒!这里是学堂,大家都在呢!”

郁舟依旧合着眼皮,又胡说一句:“继续,喝……”

左为助叹一声“唉”,丧气地重重低下头。

邱行遥缓缓低下身子,凑近郁舟左瞧右瞧,眉毛眼睛快打了一架,又瞄了一圈没有动作的大家,瞬时出手呼了郁舟一巴掌,力度不大但速度惊人。

蹲着的左为助拦都没来得及拦,眼睛直接瞪出来。

大家轰然大笑。

邱行遥也吃惊:“哈?这都没醒?大哥你喝多少啊?”

邱居远立在最外边,这场闹剧他不甚关心,只是垂眼发现姚芷衡双手握拳,隐隐发力,攥得肌理发白压迫血肉。

他提起注意:姚芷衡肩膀僵硬,努力平复气息的压抑颤抖被他收入眼中。

微微侧眼,他抬手轻触前面的姚芷衡:“岑夫子来了。”

“都在干什么!肃静!”岑夫子赶来时,手杖都要抡出火星子了。

其实他尚未到用手杖倚助的年纪,姚芷衡听他解释说,教书教到他们,早晚用得上。

岑夫子手杖猛得一击地面,学子们慌乱作鸟兽散。

沐德堂燃着提神醒脑的瑞脑香,金蟾器样的香炉吐出蜿蜒白烟。

前面依旧风轻烟静,书籍规放,后面却一片混乱:屏风歪斜,桌椅乱挤。

学子里只有左为助手足无措,仍旧站着。岑夫子睨他一眼:“怎么还不落座?”

左为助又无辜又委屈,指着郁舟的腿绞着的凳子:“夫子,那是我的……”

岑夫子站在郁舟面前,气得眼冒金星,觉得沐德堂地板都是晃的。

“郁舟!”岑夫子试着亲自唤醒他,还是无用。他摆头恨声骂道:“没救!”又招人来把郁舟直接抬出去。人问他是抬

去齐修居休息还是送回郁将军府,岑夫子直接一挥手:“把他丢到门外槐树底下,清醒清醒!”

众学生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

姚芷衡桌位靠窗,偏头往外望去,时有微风,那一行绿槐叶声涛涛,仰俯成浪,日光下照,金影斑驳。槐花还结的少,泥地面上只有星星白蕊。

郁舟醉得太沉,哪怕被人放得背靠槐树,也只是砸吧砸吧嘴,偏头换个方向继续困着。

姚芷衡绷着脸,见他无事,扭头盯回堂前正在训话的岑夫子,心里抛下句:“见鬼去吧你。”

岑夫子周身沉闷,右手拄杖,左手叠上右手。

吸气沉重似有千斤,吐气深长如同眠蛟。

大家以为他要痛斥郁舟行事荒诞,让他们引以为戒,谁料夫子只是在久久叹气之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们啊,我老了,你们也不再是从前的毛头小子了。老夫明白,如今你们正在面对人生里从未有过的境遇和选择,”

他眼神掠过窗外的槐树:“你们入学馆,学得是圣贤经典没错,可你们也终会发现,就连圣贤也只行过茫茫大道的十之七八。”

他顿了顿,整合了情绪继续说:“豫成学馆,教的是天子门生。从前我教你们仕途之道要守心忍性,勤勉为公。而今你们也许会发现经年所学只是世道浮萍。深水之下,不可丈量”

邱行遥眉毛高高扬起,眼睛鼓得溜圆,半边身子移向姚芷,窃窃私语:“你说,夫子的意思不会是这么多年讲的课都是逗我们玩呢?”

姚芷衡巴掌贴着他的脸,一股气推他回去,半个字没理他。

“终是你们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日近正午,阳光愈盛,槐叶在澄澈日光中绿得发亮。

风停了,一排槐树皆静默不语。

*

“春芙,你在你兄长屋子里干什么呢?”

春芙半蹲在邱居远的书柜前,腿都酸了却还是没移动半步,拉开一层一层抽屉不断地翻找。连开了四层,白花花的纸张,新的、旧的堆在地上变成矮矮的纸山。

她头都没抬起来,敷衍回道:“没事,我找东西!找到了就出来。”

最后一层抽屉被翻空,还是一无所获。

“放哪儿了呢?”邱春芙蒙了,“明明就是在他们书房里看到的啊……”

正疑惑着,转眼看到邱行遥的桌案上被镇纸压着有一叠宣纸。面上是雪白的新纸没有一个字,下面的纸却有发软变黄的迹象。

“哈!在这儿!”邱春芙赶紧拿过那一叠纸,是各种经典抄录和文章分析。

没翻几张,果然看到了署名“姚芷衡”的文章。不过并非原稿,她家这份是邱居远的笔迹。

眼前的文章写的是农作经济,并不是春芙想看的那份。她接着翻下去,看到有史学争锋,儒佛之论,民生统筹等主题的文章,署名都是“姚芷衡”,足有七篇。

没有那篇分析前朝官制的文章。

“完蛋,这些东西我根本看不懂啊。我下次见他说什么啊!”

邱春芙觉得自己很挫败。少女心思才发芽就有成灰之势了。

邱夫人出嫁前,是侍奉大长公主的女史。在公主府十年,特受恩典,解除籍限得以嫁人。见到女儿垂头丧气,不免又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