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老者面容平静，眼睛微合，骨瘦如柴的右手食指伸出，指向某个地方。嫦婉朝那里看去，是一个蓝色玄冰打造的镜子。

灵修伸出右手，放在老者额头，蓝色的光芒闪过，老者的身体逐渐缩小，最后化成一只生有翅膀的透明飞鱼，朝灵修甩了甩尾巴，飞上天空。

“你是在超度？”嫦婉问。

“我们叫往生。”灵修道，缓缓收回手，望着那个没入天空中六瓣雪花中的飞鱼，眼神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空茫，“因为生存幻境的恶劣，冰魅往往活不过四十岁。木南活了六十年，已经算是我们这里的寿星。我们死后，灵魂不会灭，如果心愿已了，会化成本体模样，飞入云层往生。等到五十年一遇的极夜，随着流星落入南海之泽，重新幻化，开始新一轮的生命。所以我们从不畏惧死亡，因为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漫无目的的生。”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神的惩罚

嫦婉忽然有些心酸，想要抱住面前这个纤细柔弱的少年。

她走到灵修身旁，搂住他的腰，道：“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冰雪，没有欺凌的地方，那里有五彩缤纷的鲜花，有生满绒毛温柔可爱的动物，有爱着你的愿意用热情温暖你的人们。相信我，你的世界会充满阳光，再也不会有阴霾。”

嫦婉感觉到怀中少年僵直的身体软化下来。灵修冰蓝色的瞳孔恢复灵动，他感受到嫦婉温暖有力的心跳。

“我相信你。”少年道。

嫦婉抬头看向他，少年在对她微笑。

嫦婉情不自禁，闭上眼睛，轻轻亲吻了下少年苍白的唇角。少年身体微微一滞。

嫦婉已经放开他，笑道：“在我们离开前，我还想听听你的故事，关于冰族，关于这个被遗弃的世界。”

少年点头：“我会慢慢说给你听。走吧，我们先去神渊，帮你找到那个东西。”

“可是，”嫦婉疑惑，“木南长者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们神渊的方位。”

灵修唇边露出笑意，道：“木南长者已经告诉我们了，他手指的方向，是极南之南，南海之泽。”

极南之南，南海之泽，便是位于极南之地更南边的泽之国度。在这片土地上无法使用术法，嫦婉便跟着灵修徒步跨越整片冰原，走了七日，周围景色不曾变化分毫。

嫦婉空间戒指里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灵修每日会潜入冰下暗河觅食，寻来新鲜的海鱼，用极薄的银刃切成片，让嫦婉生食。这些鱼类肉质紧实，且没有腥味，很是可口。

第七天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西边而来，前往东方。

那些冰魅容貌俊美，腰部以下却没有脚，而是布满鳞片的鱼尾。多数是成双成对地赶路，只有少数孤单一人，跟着大部队沉重迁徙。

嫦婉从空间戒指里拿出毯子，铺在冰面上。灵修坐到她身旁，两人看着不远处停下休憩的队伍发呆。

嫦婉看了看灵修修长笔直的腿，问道：“你之前也是像他们一样没有腿的么？”

灵修脸上一红，道：“他们……是哺乳期的父母。冰魅一旦成年，便要寻找伴侣，两人情投意合就会……嗯，交合……女子受孕后，夫妻都会化作鱼身，形影不离，父母的肚子上都有母袋，用来哺育和保护孩子。孩子长大后，父母便会化成人身，继续下一轮的生养。”

“如此神奇。”嫦婉感叹，目光仍旧黏在灵修那双长腿上，想象不出他变成鱼的样子。

灵修被她看得脸上更红，好在那群冰魅中起了不小的波动，吸引了嫦婉的目光。他也凝目看去。

一对冰魅父母与一个女性冰魅打在了一起，那个女性冰魅原本柔美的脸涨得通红，纤纤十指生出长长的指甲，抓向对面的男性冰魅。

男性冰魅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母袋中的小冰魅跌落下来，摔到冰上，哭泣起来。那个发起进攻的女性冰魅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慈爱，她小心地将那只小冰魅抱起，放到自己的母袋中，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丢了孩子的冰魅父母立刻在后面追赶，两条鱼尾在冰面上爬行地无比缓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抢走，再也追不上了。两人落寞地站在冰原上，稍矮的女性冰魅把头靠在丈夫肩膀上，嘤嘤啜泣起来。

没有人围观这场争斗，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他们已经被长途跋涉耗尽了力气，没有精力去理会别人的苦难了。

嫦婉简直看呆了。

灵修解释道：“那是个丢了孩子的冰魅女子，这一路走来，死亡不计其数，刚刚出生的冰魅经受不起冰原上的森寒，即便在母袋中也有可能被冻死。有的母亲到了栖息地从母袋中拿出孩子的尸体，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有的却发了疯，去抢别人的孩子当作自己的来抚养。”

“可是……为什么要迁徙呢？呆在一个地方，永远地生活下去不好吗？”嫦婉道。

那两个丢了孩子父母已经回到了人群，眼睛红通通的，却没有人过去安慰。

“呵，”灵修轻笑了一声，眸中有痛苦的神色，“没有人愿意抛弃自己的家园，到另外的地方栖息。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地迁徙，迁徙……从北边到南边，从西面到东面。循环往复，永无停歇。这就是天神给予我们的惩罚。”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吃醋的魔尊

“惩罚？”嫦婉不解。

“我来帮你解释吧。”

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嫦婉一惊，身旁的灵修已经跳了起来，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紫袍男子。

“玉靥，你什么时候来的？”嫦婉道，看着他在自己身旁灵修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下摆。

“你……你怎么出来的？”灵修道，冰笛从袖中滑出，握在手中。

玉靥哼了一声，道：“你那点小把戏还想困住我？”

他右手微抬，嫦婉急忙抱住他手臂，道：“你一定累了饿了，我这里有生鱼片，你要不要吃些？”

玉靥眉毛微挑。嫦婉并不松手，直视着他。

玉靥叹息一声，道：“刚分开几天，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护着别人，真令我伤心啊。”

灵修望着嫦婉抱住玉靥的手，眼中神色复杂，咬了咬唇，便转身要走。

嫦婉急了，跳起来道：“你要去哪？”

“关你什么事！这个恶魔回来了，他会带你去神渊，你已经……不需要我了。”灵修道，声音闷闷的。

“怎么会不需要。”嫦婉跑到他身前，抓住他的手道，“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的，你不可以走。”

“不可能的。”灵修道。

嫦婉眼眸亮晶晶的，他缓缓垂下头。

玉靥哼了一声。嫦婉立刻转身瞪他。玉靥只当不见，用银刃挑了一片鱼肉，放入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