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薛琅对薛瑜的提议并不愿意接受,被施舍和被看低的感觉反复在心头回荡,但他知道,薛瑜真的有能力说这句话。

“薛琅,还愿意比试否?”皇帝沉沉的声音从台上飘落,在一片欢欣和不满中,显得格外特殊。

薛琅低下头,“以矮脚马为彩头的比试,我已输了。二次比试,我愿开始,若我输了,则以‘朱颜’相赠,若三哥输了,则请赠我矮脚马,可否?”

朱颜弓薛瑜或许现在用不了,但除了她,也无人堪配。

“可。”薛瑜没有应答,这声是皇帝为她点的头,“既然你们兄弟约定了彩头,朕也不能小气。这样吧,谁赢了,朕的照夜白龙,便赠予谁。”

低低的议论声在台上响起,照夜白龙马是皇帝的御马之一,就算不考虑马品种的优良,单单是意义就非比寻常。

薛琅和薛瑜同时拱手应诺,薛琅抬起头,捕捉到台上母亲和舅舅们对他使的眼色。

他们在说:无论如何,势在必得。

见他不为所动,钟大的眼神变了变,示意他去看皇帝与薛瑜。薛琅偏了偏头,果然看到皇帝的眼神只聚集在薛瑜身上。

说着胜者,但或许,陛下心中的胜者从来只有一人吧?到底是薛瑜是他的磨刀石,还是他是薛瑜的磨刀石,薛琅一时竟然不知道答案了。他度过了荣宠耀眼的前十三年,认知里顺理成章的一切却在今年短短一个月里被不断打破。

他转回头,母亲在对他做一个口型。

“他在打压你。”

薛琅垂眼走到摆放弓箭的几案旁,重新挑弓。新一轮比试的规则由台上确认,他听到有人说,“既比箭术,怎么能没有活动靶子?不如让人吊着果子射箭。”

皇帝:“活靶,不错的想法。”

这样的游戏薛琅是玩过的,他最喜欢有些胆小鬼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那副怯弱样子,好像让他时不时腾起的暴躁都散去了。但他很清楚,薛瑜极度讨厌这样以人为玩乐的游戏。甚至他一度为了看到薛瑜厌恶和阻拦时的头疼表情,故意将他的小游戏们摆在她眼前。

不过那时的乐趣,随着薛瑜慢慢长大表情愈发减少、变得越来越少出现在外面后,很难找到了。现在的薛瑜,已经是会把他气得牙痒痒的而不是被他气得牙痒痒的模样。

台上提议者薛琅并不认得,坐着的位置也不在钟家和方嘉泽附近,他磨了磨牙。

该死,他这个三哥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还把弱点暴露得这么明显的?

有皇帝点头在先,薛琅还没想好如何驳回去,就听薛瑜笑着开口,“那不如,就请这位郎君下来为我兄弟二人做靶,如何?我们的骑射都很精通,绝不会伤到分毫。”

刚刚说话的那人闭上了嘴,低低的笑声连成一片。

在有些尴尬的气氛里,旁边的小宦官站了出来,“奴自请为二位殿下做靶。”

薛瑜一皱眉。她那样说,原本可以顺势将活靶的话题终结。能够完全杜绝伤到人的可能,本是最好的选择。

她认出站出来的人是薛琅身边的宦官斛生,记忆里,原主曾经见过薛琅骑着斛生以人为犬,不停抽打,斛生手脚皆磨破出血,她看着于心不忍,阻拦时薛琅却吊儿郎当地嘲笑她,“你抢我东西上瘾了不成?喂,狗儿,告诉我们的大善人你是不是自愿的?”

斛生那时还完全是个孩子,稚嫩的脸庞上糊着血和泪,却仍笑着说,“奴是自愿的。”

斛生不像流珠,他并不愿意跟原主走。救人终须自救,拦过一次无法改变后,原主再也没有问过一句斛生的事。曾经斛生只是一只人犬,如今却已经做了薛琅身边的头号近侍,之前几面看着过的都还不错,也许这就是求仁得仁,但薛瑜没想到糟糕的情况会再次出现。

“奴是自愿的”这句话在薛瑜耳边回响,过去与今日似乎一瞬间重叠,她闭了闭眼,没有阻拦。

薛琅看见是自己人斛生出来,松了口气,有种问题迎刃而解的松快感,脸上浮出一点笑,“那就你来。”

新一轮比试在议论过后定下了规则,六十步射程外斛生背后插着一根木杆,吊着一颗青色的梨子,二人骑马从校场两边跑过,不能越过台下所画的起点线,射中果子为胜。

薛琅听完规则,颠了颠手中的三石弓,“开始吧。”半石弓的射程差不多就是六十步,之前障碍柱子后的靶子只放了五十步,这次的六十步他也不算占薛瑜便宜。

他没想到,提出异议的会是薛瑜,“既然制式弓标准射程一百步,不如调整为一百步。”

台上嘘声一片,薛琅压着声音,“不要哗众取宠,不自量力。”轻弓根本飞不了那么远,力气和技术差一些的射手甚至只能射不到六十步,薛瑜这是疯了不成?!

话说完,他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似乎自己之前说过类似的。薛瑜轻笑一声,同样压低声音,“怕了?”

两人马身交错而过,薛琅往后撤了撤身子,“怕你怕了而已。”

“那就是怕了。”薛瑜了然点头。薛琅气得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回头望向台上。薛瑜疯了,总不能所有人都看着她发疯吧?一百步完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说还要骑射射中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包括见到之前精彩射术和人马合一表现的几位将军都不由得大摇其头。

“年少轻狂,但也不必如此……”

台上议论声不绝,皇帝垂首望着台下,若有所思,迟迟没有确定距离。

72. 投花(二更) 这是属于薛瑜的胜利……

这次比试本就是私下比试, 没人觉得皇帝会来,台上的座位也坐得乱七八糟,男女宾以一家为单位混坐在一起, 即便皇帝来了, 也没时间再改,只能先这样坐着。方朔收回对刚刚提议活靶的那个工部小官的赞同眼神, 瞥了一眼挂着面纱十分沉默的方锦湖。

方朔清了清嗓子,“你们觉得, 谁会赢?”

方嘉泽第一个叫了出来,“当然是四殿下!”

方锦绣眼神有些游移,方锦湖看着台下,思绪像飘到了远方,等问了第二遍才柔声道, “女儿不通武学,但上次赢了, 这次应当也会赢吧?”他的回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似乎完全没将场上发生的事放在眼中。

方嘉泽看了一眼从小到大在后院里待着, 几乎没见过几面的亲生妹妹,总觉得有些别扭,见他不同意自己的想法,恼道,“三殿下与我们何干, 你不去夸四殿下, 却只看旁人……”

“你闭嘴。”方朔冷声喝止。方嘉泽望了眼父亲,之前见到的场景又浮上心头,脸色也冷了下来,干脆趁台上议论频频时弓身离开, 去寻钟家人坐了,即便只能在后面和仆役们坐在一处,他似乎也乐在其中。方朔看着他落座,半晌,转过目光。

台上的变动没有影响台下的准备工作,一刻钟后,皇帝抬手止住嘈杂议论,“便移至一百步。去准备吧。”

斛生顶着梨子继续挪后,站在中线处的两匹马听到皇帝发令,皆向两边奔去,直到停在校场边缘。

台上所有人一眨不眨,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新换上的禁军统领薛勇发令。

“出发!”

绷紧的弦骤然一松,两匹马电射而出,马蹄声似鼓点,踏在所有人心上。他们飞快接近中心位置,英姿飒爽的少年弯弓搭箭,直身挺立,望着远处瞄准的背影挺拔如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