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听,不还是说猪大多数时间吃粑粑吗?!
薛瑜想起之前雷母说的腊肉,还有点不敢相信,“猪吃什么?”
江乐山干咳了一声。
“这、这怎么……”薛瑜强行止住了自己被冲击混乱的思绪,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又去看了鸡窝和猪窝下方开了门后的场面。
直到出了雷家,躺在脏污里哼哼的猪还在薛瑜眼前浮动。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不吃猪而更多的是羊鱼鸡之类的东西了。
“公田佃户,皆如此?”薛瑜出门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起江乐山。
江乐山摇摇头,“雷家已是算得上富裕的。家里还能养猪,偶尔见些荤腥。其他人家里还养不起,但看雷家过好了,便有些盼头。”
一行人走出一段路,薛瑜回头去看,雷小虎端着碗敲开隔壁的门进去了。江乐山在旁边解释道,“那里住的是他师父。小虎一家来的时候他还小,他爹路上丢下了他们娘俩跑了,他留下后拜了游荡到这里的游侠为师,那人算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户,几年来也学了不少本事,去城里卖卖皮子卖卖山货,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可惜他师父之前跟他一起进山的时候被熊打断了腿,小虎冒死救出来人已经废了,地也下不了,就只能靠徒弟养着。”
“也算好人有好报。”薛瑜继续之前养猪的话题,“为何旁人养不起?”算下来粪不要钱,牧草不要钱,她记得之前去买猪油时价格也要百文,怎么看也该是回报率极高的选择。
“猪崽价高,虽知猪贵,但买不起猪崽,自然困难些。况且,一头猪出产肥料虽能沃田,但少有肥者,一年到头不过赚个自家的荤腥吃吃罢了。”他叹口气,“臣也曾读书读到麻盐肥豕法,但所费甚多,不曾试过。鸣水公田佃户们距行宫十分近,行宫牧马只用了最好的几处,其他地方便与驻地将军商量过,许佃户牧猪羊牛于其上,平日便是殿下所见。”
工业没有,畜牧业只有行宫的养马养牛羊还过得去,普通佃农家里就靠种地养鸡,农业又种不活冬苗。不知为什么,薛瑜现在看着鸣水公田,脑子里写着的都是:百废待兴。
她想了想,“那官府出钱借猪崽呢?初贷猪崽,来年卖猪后还钱。”就算现在养猪脏了些,但猪是个好东西是不可否认的。江乐山也说了,主要难题出在启动资金上面,那官府出面解决问题,应该可行?就算赚不了大钱,赚点小肉或是积累些农地肥料增加出产也是好事啊。
江乐山苦笑,“臣也没钱。”
“……”这可真是个死循环。县一级自己搞建设搞出成绩上报,才能被自上而下推广,然而县里搞建设没钱就得往上要钱,能辛辛苦苦把鸣水规划安排成这个样子,想来他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薛瑜的思考卡住一瞬,回头拍了拍他肩膀。不远处山脉平缓,有一部分地上长着零零散散的荒草,看上去就不像翻过的耕田。薛瑜抬手指给他看,“那里怎么没有垦出来种粮食?”
“那处是下等的贫田,只能种一年麦,就要留出一年养地力,刚荒了没一个月就长上草了。”江乐山对公田四处十分了解,解释完,复问起流民的安排,“殿下先前说,想收流民做事,不知是打算做什么?”
68. 以工代赈(二更) 更大的利益……
“不是我做, 是你做。”
江乐山一怔,“殿下何出此言?”
“我想试试看,鸣水能不能养活更多人, 能不能有更多人不用卖身进士族活命, 能不能大家都能吃饱穿暖,养猪养牛。曲辕犁你已经看到了, 马蹄铁你也看到了,愿不愿意再信我一次?”
薛瑜没有直接回答, 反倒和他画起了大饼。对江乐山她算是有些了解了,要不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事,是绝做不到这样走到哪里都被亲近爱戴、对城中村中都十分了解的。
她不需要和江乐山说加官进爵,因为他想看到的不是这个。曲辕犁的成功会在他心里留下一点印记,她需要的只是加深这个印象。流民的事已经不好再拖了, 等到晚上回去禀报皇帝,再得了许可过来鸣水安排他们, 就又是一天过去, 不如先忽悠江乐山点头开始准备。
年轻的皇子声音坚定, 像一声声撞钟声敲进他心底。江乐山回头望向闲置的土地,望向村落里家家户户的小房子,他想起刚来这里时的样子。公田原本没有这么广,是前些年重新开垦过的,才养下看越来越多的人, 这个只剩下十几人的村子才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定居。
村子里大多都是这些年西来的流民, 他们在这里重新生活,从流民棚里枯骨一样的人,慢慢变成了今天他看到的每一个人。只是今年的流民来得太多了。
他不自觉握起拳,复又松开, 叹了口气,“殿下莫要与臣玩笑。”
薛瑜摇头,“曲辕犁的事我会写下奏折上书陛下。我想在鸣水做一些别的尝试,但到底你才是县令,我需要你的帮助。”她见江乐山犹疑,点了点那片荒地,直接道,“我想找你借一块地方。大概两三亩地,我觉得那里就挺合适的。那片地一共几亩?”
江乐山下意识回答,“一亩两分。”
“除了那里,还有什么地方离得近些,适合建房子?”
“怕是要往山上去了。”江乐山苦笑,“殿下想做什么,吩咐臣做便是,”
薛瑜不可能一直守在鸣水事事亲力亲为,后续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他和其他人来做,见他同意,笑了笑,“我出钱,雇些人在合适的地方先扎几个竹棚木棚。再垒个大些的灶台。这块地上烧了杂草,也要翻一下。”
江乐山点点头,叫来缀在后面的差役回村中找人。
第一个牵着牛来的是刚刚见过的袁佃户,他没将扎棚子的事放在心上,只惦记着土地,“贵人,这块地得空一年才能种,您这是要干啥?”
“先前听你们说,过去有人能连着种粮食,就想来试试。”准确的说,不管种不种地,就算之后要拿这块贫田盖工坊,也得先清理了上面的荒草才行。
袁佃户张了张嘴,想劝却没出声,之前冻死青苗的事他们已经说了,贵人不听,那就随贵人去吧,没准真能像新犁一样有了啥好结果呢?
江乐山组织了人手安排好垦荒和搭建的事,差役押着放了曲辕犁的推车往行宫去,其他人则往鸣水县城赶去。
流民棚看着比薛瑜上次见到的好了一点,或许是她给了的那些银子的作用,里面多了挡风的木板,也显得干净了许多。年幼的小孩们恢复得快,已经有人起来打扫着棚中的脏处。釜里热水冒着白汽,不时有人拿竹筒来分一点,也好暖暖身子。
但和那日的麻木不同,有了些生气后的流民们脸上更多写着慌张与急躁,有人望向远处,借说话缓解自己心中的不安,喃喃着:“怎么还没人来。”
“谁说没管你们!你们吃的是啥?”差役敲敲木桶,吓退来人,一抬头瞥见远处几匹马跑来,“县令回来了!”
江乐山下马第一个问起的就是,“今天有没有人来?”差役摇摇头,江乐山折返薛瑜身旁,“殿下想如何安排?”
薛瑜:“既然士族不收,就都随我来吧。把这些人都迁去山脚新搭的棚子,做事管饭。”
江乐山听得一头雾水,但三皇子愿意管流民,又有皇帝吩咐的协助三皇子做事压着,他便领命安排下去。流民们被叫着起来,一个跟着一个被赶着往外走,长久的流浪让他们下意识以为这是又要赶他们离开,有人哭了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填了部分肚子,有几个人有力气喊叫了,揪着守水桶的差役苦苦纠缠,“差官,不是说会管我们的吗?给我们一分地种也行啊!”
陈关守在薛瑜身后,一直扫视着人群中的动静。薛瑜回头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出列站到前面,昨天被揪着审问的记忆太过可怕,甫一出现就吓住了闹起来的几人。陈关单手按着腰间佩刀,笑了笑,“我家主上要了你们去做事,走到地方,每人都能吃饱,哭哭啼啼是做什么?”
他那张娃娃脸的可爱气质全被最后一句有些恐吓意味的话冲淡了,乖乖随着大流走的人低着头,刚刚出来的时候闹起来的几人连忙来赔笑,“我、我就是问问。”
“你们,我家主人不收。”陈关歪了歪头,“其他人,跟着大路走!”
几人闻言如遭雷击,脸都白了,想来抱住陈关大腿哭嚎,终是没敢,眼睛一转瞧见旁边的江乐山,记得他是个温和性子,连忙扑上来大哭,“江县令”
啪!
一声清脆鞭响,抽出的烟尘在他们眼前腾起,地下原本的一块石头碎成了两半。来人咽了咽口水,委屈道,“动不动就出手打人,谁知道你们主子要人是去做什么,我们问问都不行?”
这样的套路,薛瑜在京城见多了,在鸣水还是第一次见,对耍无赖的几人笑笑,“你们屡次闹事,挑起争斗,谋害命官,是谁派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