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就算已经开了一天铺子,现在还有人站在队伍旁边痴迷地看着一张张挂起来的素描画,和兴奋的小孩或倨傲的青少年一起感慨,“画/做得真好!”

方锦湖来到清颜阁门前时,铺内正是人声鼎沸,全然不像是还有小一个时辰就要关市的场面,他挑了挑眉,“有意思。”

屋内,穿着麻布衣裳的平民与通身锦绣的纨绔坐在一处,平日趾高气扬的纨绔们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总没说出赶人的话,反而只嘱咐着“别碰坏了,我快做好了的”就不再理会。

而做完还不想走的纨绔们把玩着自己的“大作”,瞧见来接家中孩童或是找人的几个世家子就歪着嘴笑出了声,“哟,这不是简二郎吗?见着我就不敢进来了?来来来,人都在这,来比比谁做得更好!”

生拖硬拽,愣是把一身端雅气的世家子拉了进来,按在几案前塞了团软趴趴手感诡异的肥皂,纨绔们得意洋洋地炫耀夸口着自己的肥皂多么多么精美,在充满了胜负欲的比试现场,被撩拨几下热血上头的人不少。

守得住本心的人不理会他们早早离去,却也对清颜阁的手工制作活动留下了印象。而热血上头要比个高低的人在纨绔们的搅混水下,更多奇怪的搭配出现在了清颜阁内。

军勋之后隔壁可能是平时水火不容的世家子,正经人挨着的可能是绝瞧不上眼的纨绔,纨绔旁边可能是平民,平民做出被称赞的肥皂小雕塑会引来各种人的热烈眼神……

在某一瞬间,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想着做得更好。

短暂的和平很快结束,很快由纨绔开始吵了起来,人声沸反盈天,为了阻止互相看不上眼的几组人在铺子里大打出手,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的牛力在薛瑜示意下带着伙计们出去分开了众人。画师的炭笔在一道道火热又急迫的目光注视下几乎要飞起来,压力直线上升。

薛瑜忍着笑,慢慢拽着风扇的拉绳,感受着微风吹拂,对铺子里出现什么情况都不感到奇怪。

说到底,都还是少年人,哪有那么多深仇大恨、诡秘心思。

被派出去找蒲七和庄老三两个牙人的伙计折返,带回了蒲七的消息。昨天晚上政事堂里皇帝发话要卖了钟记澡豆铺钱收归国库,薛瑜一直惦记着在东市置办铺子好增加客流,自然不想错过,估计着既然伙计已经允许赎买,那铺子应该也开始卖了。结果派人一问,澡豆铺的确昨天就封掉了,但她却去问晚了,铺子已经被外来的豪商买下。

就,没有搬家的财运呗。

但换地方的事本就是有更好没有也行,薛瑜将事情放下,估计明天要准备离宫的琐事出不来,秋狩一开就是十几天,也不好回京,提前叫来牛力嘱咐后面的工作安排。

正和牛力说话,薛瑜往外一瞧,忽地看见门外树荫下三人,默默改了刚刚心里的念头。哦,还是有少年人有的,比如小心眼又心思难猜的方锦湖。

方锦湖今天不知是抽哪门子的风,戴了半块面具,只露出来一双眼,然而身旁王谢两人太好辨认,他挡不挡脸薛瑜都知道是谁。

送到清颜阁的拜帖薛瑜刚到铺子里就看过了,用词客气正式,表达了对铺子顺利营业的祝贺和上门拜访的意图,除了落款没一个看着像是方锦湖能写出来的。看到他们三个人薛瑜才意识到,这种用词,怕是出自几个人里最君子的王明玕之手。

虽然方锦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小,但也得看他脾气发不发作,上次那阴阳怪气的态度薛瑜还记得,猜测拜帖作者时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他。

关市在即,铺子里的客人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这时候带人上楼薛瑜也不大担心有客人闹起来,出门对三人拱手笑道,“三位前来,蓬荜生辉,不如进来坐?”

王明玕先行一步,“王小兄弟满面春风,想来生意兴隆。”谢宴清笑了,“明玕,你倒是嘴快,抢了我的话头。”

方锦湖眼睛微弯,“只是开张也不曾叫我们来捧场,未免不够朋友。”

他不用薛瑜引路,径自往里走,走过薛瑜时抬手递来一个扁木盒。薛瑜心头跳了跳,点开好感度列表确认他的好感度的确还保持在“-1”,撑着笑脸道谢接过,“小打小闹,不值一提。钟兄怎还带了礼来?”

迎了三人进门,牛力挨个对不满于为什么新来的人可以上楼的客人解释这是东家的朋友,薛瑜带着他们上了二层。

自己在用的那间屋子她不打算拿出来待客,打开另一间屋子,里面的水壶还是之前何家父子来时摆放着的模样,不用她开口,跟上来的阿白和流珠两人分工协作,换了水壶,倒了四杯清水放在四人眼前,默默侍立一旁。

“简陋了些,下次有机会我做东,请你们喝别日醉。”薛瑜转了话锋,“不过,三位齐至,只少燕山兄一人,这倒是不曾见过。”

谢宴清自来熟地进来就在薛瑜身旁坐下,闻言失笑,“前些日子城里闹起来,他睡不好觉,换了个住处又被偷了银两,急着去追盘缠了。”

瞧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很有损友的态度了。

谢宴清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和一个盒子放到薛瑜面前,“不过走前给你补了个贺礼,交给我带来。我可是忍了好些天才等到你,快拆开瞧瞧,是什么?”

“这太失礼了些。”薛瑜推辞,礼物要在人走后拆才礼貌的道理她还是清楚的,况且,她一点也不想当面拆开看方锦湖给了什么礼物,想夸奖的话很难的好吗!

“对他已经是背后了。”谢宴清胡闹起来一点风雅感都没了,却更显得稚气,手肘支在几案上,一手按着盒子,手指灵巧地拆了上面的绳结,只差打开。然而有些失礼的越俎代庖动作却并不惹人讨厌,反倒显得格外写意漂亮,一双桃花眼潋滟流转,定定看着薛瑜,让人几乎不忍心拒绝。

坐在对面的王明玕拿出一个盒子,打断谢宴清的纠缠为薛瑜解围,“贺玉俞兄弟开张之喜。”

薛瑜感激地望他一眼,不可避免地扫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方锦湖,见她的目光扫过,方锦湖不在意般开口,“生了些红疹,有碍观瞻。”

反应了一瞬,薛瑜才意识到他在解释自己为什么戴着面具。

是不是上次绑他的时候撞到头了……?

50. 贺礼 异父异母兄弟

“既病了, 还是早些问诊为好,钟兄切勿讳疾忌医。”薛瑜说出口才想起来,方锦湖收到身边的医师秦思还在宫里, 顿了顿, “城中萧医与我家铺子有一面之缘,医术了得, 钟兄不如去瞧瞧?”

在她眼中读出了惊疑不定,却没有像过去一样听到耳畔声音, 方锦湖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壁,淡声道,“小病罢了,不必挂心。”

谢宴清哧地一笑,“偏你不讲究。昨日闻说寒食散现世, 玉俞可亲眼见了?此物只是在齐罕见些,倒是让你如此紧张, 又花了功夫去收拢客人。”

“我年岁小不知寒食散如何, 听说南国服散者众, 谢兄可否为我说说有何好处,可能活到彭祖之年?”薛瑜对谢宴清的试探有些烦,对于长期存在的服食者楚国政权不可能不知道,还要做出一副是西齐大惊小怪的样子,实在是居心不良。

“嗳, 怎就恼了?”碰了个钉子, 谢宴清也不生气,腰间长笛一转,压住薛瑜起身,只道, “生老本是常事,又与散剂何干?”

薛瑜四两拨千斤拨转退开,竹笛紧跟着她起身,眨眼间两人过了两招,窄小的厢房里风声乍起,方锦湖置身事外托着杯子打量两人。王明玕放下瓷杯,“宴清明知丹散害人,偏要来逗玉俞作甚?”

谢宴清罢手重回席间,薛瑜方才起得急了,脚下本就没踩稳,突然收势,脚下一滑,险险控制住了平衡。坐在外侧的方锦湖伸出的手停在她身后半空,重收了回去。谢宴清手中竹笛转了个花,“玉俞好身手。如此身手困守祖业岂不可惜,一两月后我与王兄往梁州游学,你跟我们一道可好?”

“钟兄不去?”薛瑜明知故问,心里算算时间,谢王两人离京应该要比原书略早些,兴许是皇帝收紧管控,为了避免被发现身份提早离开。

这么一想,石勒燕山离开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有皇帝这个老板在上面顶着,果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就是不知道如果原书中的方锦湖艰难上位后知道了这个捷径,会不会把自己气死。

“锦湖在安阳置了产,哎呀呀,如此一说,你们二位倒是气味相投。”谢宴清抚掌而笑,“玉俞这清颜阁的肥皂倒是楚地不曾见过的,早前来时还买了些回去。只是铺子之后交到掌柜手中,不知玉俞还有什么妙想?”

薛瑜:“偶得灵光已是好运,守着铺子罢了,左右吃穿不愁也就是了。不过铺中准备的数量不多,也只是平常散卖,几位若要买些回去送亲朋好友,可以再等些时候,不同香气组合在一处礼盒装的肥皂不久就要售卖。”既然谢宴清说起,她不顺便打个广告试试看能不能让肥皂提前向楚国发展都对不起他开口。

“礼盒装?”谢宴清略一思考就知道了意思,他指了指楼下,“内里可有鸾鸟龙虎?”

他说的是楼下画师画出来挂在最显眼处的三个肥皂雕塑图,实物已经被作者买走,但光看画像也能品出雕塑的精美。

薛瑜无奈摆手,“且饶了我吧,那哪是我家匠人能做得出来的?”在雕塑上展露能力的大多都是听到活动来凑热闹的附近巧手掌柜,有巧思的也被薛瑜让人记下,之后可以考虑长期交流。在肥皂上做些简单样子倒罢了,真让人全部雕成艺术品,就不是礼盒装能卖的了,大概得要请到大家出手,限量售卖才行。

“只是,只经营铺子也无甚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