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1 / 1)

薛瑜抬头看了一眼方锦湖,似笑非笑,“不是重伤?没关系?躲着我?”

方锦湖稳住了心绪,用汇报公事一样的平缓语调,顾左右而言他,“确是小伤。宇文部六王子死了,道士死了,石勒部死了一个将领,石勒都烈废了左手……”

薛瑜没理他。方锦湖身上裹的白布,从锁骨下方一直缠到腹部,完全符合薛琅说的“半身是血”。白布拆了一层又一层,血腥味变得明显起来,内里已经能看到隐约血色。

伤口比之前薛瑜看到的几处还要触目惊心,要是再深一点,方锦湖的五脏六腑都得出来,命能不能留下来都另说,要是再偏一点,方锦湖的手臂也别要了。这样大的伤口,没有感染死亡,都是方锦湖命大。

薛瑜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背后窜起一股凉意。她什么旖旎念头都没了,压了压怒气,没压下。

只差一点,方锦湖就回不来了,而他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很成功。

“方将军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看来是不会记得答应过的小事了。”

薛瑜重将白布缠回去,退后坐下,脸上一点笑都没有,暧昧气氛一扫而空。她语气淡淡,“还是说,你在拿受伤,来博取我的关注?”

方锦湖一僵,“殿下怎么会这样想?”

薛瑜:“你答应我下次不会了,但你依然这样。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要,连自己都不爱,自伤、自残、不要命、谎话连篇,若我不要你、不理你,你会忍下去,还是用死来逼我?”

“你心悦于我?你心悦我什么呢?理想、热情、温和还是我对你不假颜色?现在的我,过去的我,或者换一个人,你也是这样吗?”

“我没……”方锦湖的话被薛瑜凌厉冰冷的目光止住了,他系着衣带,脸上血色尽褪,只有一双唇还泛着微微的红肿,像被狂风摧残过的花朵。他听到了薛瑜最后的一句话,“方锦湖,下去,好好反省你做错了什么。”

念着他的名字时,没有亲昵,只剩下冷淡。

方锦湖系好最后一个结,重将衣领整理好,戴上面具,拉开车门。

凉风呼地涌了进来,将灯焰吹得一闪。

方锦湖回头看她,“只有你。现在过去,你从未变过,换一个人,不是你,就与我无关。”

他声音轻柔,却在最后显出几分冷酷。

“只有你可以。”

从面具上露出的一双眼睛里,薛瑜读到了沉重的认真,她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别过头,没有心软。

她不能再惯着方锦湖受伤后下次还敢的习惯了。

不过……从未变过?这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垃圾情话,她怎么可能没变过?

334. 教训(二合一) 我会担忧,我还会失望……

侍卫们散在马车两旁, 伍戈从听到车厢撞击声的时候就脸红着撤远了些,陈关瞄了一眼下车重戴上了面具的方锦湖,暗中咋舌还是方女史胆子大, 难怪人能后来居上得了殿下青眼。

车厢只是没安标记, 襄王府特供的几架马车外表看起来和别的马车差不多,实则装了双层挡板, 防风隔音,门窗一关, 里面低声说话只剩下模糊的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从啧啧水声到最后这表明心迹却透着一股被嫌弃了的味道的调调,别是关起门来吵了一架吧?先前殿下让人传话过去,对方女史迟迟不归可是相当不悦。

虽有铁面具挡着,但雪白皮肤上眼角一点嫣红, 陈关看了一眼就没敢再看。

过了片刻,马车里飘出来薛瑜的声音, “回吧。”

被方锦湖这么一搅, 静是静不下来了, 不如早些回去。

陈关和伍戈领命调侍卫们护着马车返回,走到路上,薛瑜盯着桌上那盏灯忽地反应过来。她出来散心,除了看见了一个方锦湖,还看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回去, 更是搞得好像专门来见他似的, 也太奇怪了点。

再回去未晞桥,没必要,路上叫停,更奇怪了, 薛瑜纠结了一路,不仅没顾上想清楚之后的安排,又生出了新的烦恼。

等在府中的流珠见到回来多了一个人,看着戴上帷帽的方锦湖,神色略有些微妙,但什么都没说。接了薛瑜进门,张罗了垫肚子的暖汤,才在灯火下问出了口:

“殿下,您看安排方女史住在哪里?”

端碗喝汤的薛瑜顿了一下,“……他现在在哪?”

流珠:“守在外面,等殿下传唤。”

听上去低眉顺眼,薛瑜冷笑一声,“挺好的。那就把最靠近后面演武场的院子收拾出来吧。”

流珠一怔。

那里离薛瑜住的主院最远。

训练场的兵卒、王府文臣和被薛瑜亲点来王府住下的实验小组,这是王府庇护下生活的三类人,但除了兵卒外,另外两类人根本没人乐意住在靠近演武场的位置。

一来离中心远,虽然每天必定能偶遇襄王前去演武,但也架不住离办公场所远这个劣势。二来,文臣们的起居时间比要晨练的兵卒们晚些,更不要说间歇性熬着研究成果出现昼夜颠倒现象的研究小组,只有愁觉不够睡的,谁乐意大早上还没睡醒的时候就被叫醒?

做为王府大管家的流珠应了下来,还没走出几步,又被薛瑜叫住,“顺便把院子封了,不许他出门,问问冯医正上次给阿琅准备的补品单子,看着针对身上破了口子的情况去改改,一日三餐送饭,先送到……嗯,下个休沐日。算了,还是让冯医正手下快出师的小徒弟去看看,他之前不是说想让徒弟去多历练一下?我准了,让人这次跟着回荆北。”

全靠方锦湖硬撑和胡乱涂药,伤口什么时候才能好?冯医正的小徒弟薛瑜见过,评价里也是口风紧老实肯干,直接丢到外面去,走漏消息,方锦湖自己负责。

下个休沐日,还有三天到来。流珠噗嗤一笑,回头看过来,薛瑜顺手拿了本书竖起来挡住了脸。

被人赶下车跟回来的方锦湖,自然没有刚刚畅通无阻的待遇了,被陈关拦在小院外面,伍戈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

前年秋狩时,三皇子和方家嫡女的样貌她都是见过的,两人变化都很大,虽然仍隐约能看到过去的影子,但当初两个人身上还挂着的病弱标签,此刻却都无影无踪了。

一个褪去了艳丽感,一个从柔美变得英气勃勃,许是被派出去在外面做事历练出来的。伍戈转念一想,她不也是在外带兵练得越发不似女儿,对着帷帽里偶尔露出的那张男生女相的脸,不仅没起疑,还有些羡慕方锦湖的肤质。

方锦湖蹙眉忍着打量,过一会稍稍换一个角度,等伍戈从“都是风来雨里去为什么他就还有好皮肤”的沉思中醒过来,就只能看到比她高了不少的一个后脑勺了。

流珠出来,就看到主院门外大眼瞪小眼瞪后脑勺的三个人,神色温柔,“伍将军、陈将军,夜色渐深,殿下吩咐早些休息吧。方女史,随我来吧,殿下亲口嘱咐了你的住处。”

伍戈只觉得这位疑似襄王红颜知己的女史很被看重,没有艳羡,只有理所当然,她抱拳告辞,绕着主院检查了一番保卫布置才回去。

旁边的陈关却品出几分古怪,看看被点名后猝然回头的方锦湖,颤动的帷帽缝隙露出了略微翘起的唇角,就显得整张脸泛起了桃花色,连没有再进门的低落都没了。

啧,他怎么觉得,方女史面对的可能不是他想的春风,而是冬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