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谢宴清站在了世家一边,以他的超前观念,过些年,未尝不能成为共和的先锋。薛瑜自己努力一路走到现在,对谢宴清夺权上位的难度还是知道几分的,有些惋惜,也有些欣赏。
但这不妨碍她专门给陈关下了命令,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发现谢宴清入齐,当场格杀。
统一是大势,石勒都烈还能放回去,谢宴清绝留不得。
薛瑜回到东荆,第一天让人带着石勒都烈一行人去转了转,第二天亲自带人送别,把“友好相处”写在了方方面面的表现里,任谁来看,都是极力促成榷场的态度。
等人走了,陈关理清楚了这半年来东荆的情报部门发展,带来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
“殿下,金副使悄悄用暗语表示了石勒部和宇文部中几人的态度。”
之前让人接触过金副使,他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但也滑不留手,挑动使臣队伍时,其实只把他当做幌子,并没有指望他能做什么。但到离开前,他却一反常态地示好了。
“你带人去查证,若是假话设套,不必再联系他。”薛瑜不打算信任这个人,但若是情报是真的、有用,小人能在草原王庭里发挥的作用,也不少。
陈关领命离开,薛瑜写好送去黎国的信件让人带走,才沉下心来带人巡视起了东荆。
有些事,总得自己看了才放心。东荆的各处变化,让人看在眼里就止不住地高兴,好像一切付出和疲倦,都值得了。
326. 成全 谁不喜欢温柔体贴?
薛瑜回来后先见的是王府的文臣, 其后是到当地去巡查接见东荆各县的县令,方锦湖和伍戈两人带兵远在荆州,赶过来时间晚些, 等到过了几天, 四月底时,才见到了赶过来的伍戈。
伍戈晒黑了些, 说不出的英姿飒爽,进门就笑了起来, “殿下回来了!臣来晚一步,还请殿下恕罪!”
她抱拳行礼,还没跪下来就被薛瑜扶住,不着痕迹地比了比个头,保持住了身高优势的薛瑜满意地后退一步, 引着人坐下。
“来尝尝,益州新得的白霜糖, 做出来的点心清甜不腻。”
虽然自己到手的量不多, 但本着早吃完早早别惦记的思路, 身边的近臣来了就能蹭到一口甜点,伍戈来得巧,只剩下最后两块,再想吃就得等到明天。
伍戈推拒不过,拈起一块吃了。日常在外风吹日晒带兵, 像这样坐下来吃口点心的日子几乎没有, 想想上一次还是去年回来见殿下的时候,再往前推,就是还在西南闺阁中,被母亲带着吃喝的时候了。
做的是枣泥点心, 伍戈只觉得味道极好,并不知晓自己吃的是宫中专门让薛瑜带走的点心师傅的手艺,面前薛瑜还在与流珠商谈最近的养殖场进度,一时不会轮到她对答,有了一点自己的闲暇时间可以放松一下。伍戈咬了一口点心,怔怔出神。
放到快两年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站在这里,如今已经快十七岁,过去的她对十七岁最大的希望,不过是夫家能允许她偶尔练武。原本说的亲事已经快定下,但在伍家出事后,她奉命招兵的时候,对方就退了亲,两相便宜,她反倒觉得轻松。
不知不觉一块点心吃完,甜而不腻的柔和口感,让伍戈几欲落泪。
舞刀弄枪很好,清闲平静的日子也不错,但用自己的双手争取来的平静日子,显得格外珍贵。
薛瑜刚定下接见养殖场农户的时间,一回头见伍戈眼圈发红,示意流珠送块帕子过去,自己假意低头看卷宗。
捏着帕子,伍戈脸上发烫,对上流珠了然又体贴的眼神,刚揩干的眼角又有了湿润的迹象。
流珠做着口型无声地鼓励了她一句,聘聘婷婷出了门,发髻间插着的玉簪雕出流云模样,格外好看。薛瑜多看了一眼门外陈关退后低头行礼的样子,心里有了几分估量,暂时按下没说,转向伍戈,“越州的调动情况,多亏了你在外操心。”
伍戈连声说着不敢,薛瑜听完她汇报的荆南诸事,对荆南到荆州中部的布置了解更深,信州关的变动也在伍戈口中娓娓道来。
一场汇报后,日头偏斜,进来询问今天膳食安排的流珠被薛瑜留了一下,偏头询问伍戈想吃什么。
伍戈一怔,“殿下厚谊,臣不敢受。”
薛瑜一时失笑,“怎么外出带兵一年,与我生疏了?想吃什么说就是了,前些日子吃的炸鱼和卤鸡味道不错,你的口味淡还是重……”
不谈公事的时候,薛瑜是没什么架子的,当即向伍戈介绍起了在东荆物资变得丰富起来之后,厨子研究出的新菜色。
王府吃过的菜色,降一等会教到白露客栈的厨子里,成为白露商街的招牌之一,薛瑜吃起美食来,一点心虚都没有。去年还有人劝过她与民同食,有失身份,那个文臣没多久就被薛瑜打发去盯着各地的耕田了,让他好好感受一下粒粒皆辛苦的意义。
猪和牛羊鱼类长得慢些,东荆现在更多的是吃鸡肉和兔肉,养殖场里和鼓励借贷养殖的选择里,鸡都更多些,薛瑜带头吃鸡,有她的牵头示范,还放出去了几个菜谱,东荆士绅们就算不跟着有样学样,也几乎没人会跳出来说一定要吃羊肉和鱼肉才显得尊贵。
伍戈受宠若惊地听着,连忙想随便点一个薛瑜提过的,转眼看到旁边流珠望着薛瑜露出浅浅笑意,眼中似有明光点点,心里忽地一动。
同食可以是恩赏,也可以是示好接近。她对主君没有另外的念头,但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到了,莫非……
流珠看着拿这件事说笑的薛瑜,嗔她一眼,“殿下净拿我打趣,不如今日吃汤面吧!”
薛瑜好声好气地投降,“这不是说清楚了,才好选菜嘛,你不也点了自己爱吃的鸡茸豆腐?”
伍戈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点多余,等说笑声停了,才低着头小声道,“酱卤鸡就可以,臣谢殿下赏。”
流珠笑着出去了,薛瑜从伍戈脸色里读出了几分尴尬,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引发些联想。
从旁边箱笼抽出一封信,薛瑜点了点桌面,提醒伍戈要继续谈话了,“第二卫驻扎荆南日久,第一卫缺少历练机会,我想着,公平起见,你与卫河换一下班。你是女子,不方便近身跟着我守夜之类的,这一项就不需要你来了,出行时随行就可。伍戈,你觉得怎么样?”
方才还多想了几分的伍戈,听出了薛瑜的避嫌,心下一松,“自当如此。”
她早就做过第二卫调回来的准备,在外积攒功勋和磨砺自身的机会,总不能全让他们占去了,能在先前荆州匪类横行的时候练兵,已经是第二卫占了便宜,没什么不乐意的。
薛瑜见她顺从听命,心中点点头,她可不想让手下两队亲卫闹得不愉快。调魏卫河过去,还有一点就是借着这段时间,熟悉荆南,用信州关和楚国探子练练手,不能让第一卫成为养在家里不能见血的兵老爷。
“回来的日子没你想的那么好,早早打起精神做好准备,整个东荆的巡视和安全,都得你们带人去梳理管控,我在府里更是需要你们操心安全。另外,离得近了,你们的训练状况要是不好,我可是要罚的。”
薛瑜丑话说在前头,含笑将第一卫和第二卫换调的事用打趣的口吻敲定下来,伍戈起身行了军礼,“是,殿下放心!”
后面需要谈的就是调动时间和各处细节,薛瑜与她聊完已经快吃饭,不适合说太严肃的话题,就将拿出来许久的信封递给了伍戈。
“过年的时候,伍将军传信过来,让我留心一下你的婚事。今年你快十七了,做事勤恳,我不会催你成亲,但若是有合适的,或是你看上的,我会传信到东南,请伍将军过目,他若是不方便赶过来,本王代他为你说亲。”
薛瑜不会提什么终身大事、老姑娘之类的话,也听得懂在京中时伍明送来的请托要求,不过是担心她对伍家女儿用完丢掉不负责,因此催她为伍戈多考虑两分。她确定伍戈对她无心,但万一被人三说两说伍戈改了念头就不好了,才提前说清楚表明态度。
十七岁实在不是一个多年长的年纪,但如今大多数人的共识如此,薛瑜摸不准伍戈会不会也有念头。要是伍戈想要早早成亲,说不得她还要再劝几句以事业为重。
若伍戈不愿意,她能帮伍戈应付掉家里的压力,但要是下属有看上的人选,薛瑜也乐意成全,先议亲,过两年再成亲就是了。
闻言,伍戈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咳嗽得惊天动地,惊动了门外的侍卫紧张地进来看情况,她好一阵才缓过来,脸涨得通红,嗫嚅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这下,她是彻底确定襄王无意了,对自己刚刚的猜测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