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1 / 1)

猜测过襄王回京会带来什么变化的人万万没想到,她回京第二天,就差点闹得天翻地覆。

早朝重归秩序,还没开始议事的大臣们依次出列,但都没有出现什么水花。有些摩擦、习惯性呛声的官员压根没有吵起来,甚至本该跳出来吹毛求疵的御史们,今天也格外安静。更多的人,都有些神思不属,反复思考着刚刚那场争论背后的意义。

皇帝定下了这件事,襄王给出了充足的女子为官读书的意义和好处举例,又有工部尚书苏合的迅速割席表态,胥吏考试、乃至国子监为推官入朝的人的加试中允许另一部分人参考,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能站在这里的人,起码都自诩优秀,没人会觉得自己不如女性。眼看敲定,思考的下一步事立刻变成了,该如何在这件事中得到最大的利益。如薛瑜思考的那样,他们迅速想到了自家人。

不管背后那些人心里翻滚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薛瑜刚刚的厉声说话场面好像并不曾发生过,就这样安安静静旁听着坐到了下朝。

依次退出大殿,告别找机会强行凑上来示好的京兆尹,薛瑜目光与苏合一触即分,若无其事地专门向一旁走去,对着刚刚也帮她说过话的乔尚书隔着一段人潮点头示好。

看着襄王背影的苏合,收回视线。

他还想着怎么帮襄王完成韬光养晦,却忘了对方韬光养晦多年,当已是潜龙出渊时候。至于到底是互相试探的君臣,还是信任有加的父子,就不是他能关注和了解的了。扫除士族前面两大龙头后的皇室在整个局势上慢慢占到了上风,他只需要继续押注、跟随、走在那条路上。

向也算她师父的太常卿见过礼,关切问候了对方身体状况,在说到朝上的提议前告别,薛瑜快走几步,追上了下朝如下班、溜得相当快的苏禾远。

290. 监斩 现在喊冤,晚了

“苏师, 学生刚回京,您竟是见也不欲见我?”

听到身后传来的疑似委屈巴巴声音,联想到刚刚朝上发生的一切, 苏禾远眼角一抽, 只能停下,回头施礼, “襄王殿下。”

薛瑜抬手请他先行,“不耽误苏师的公事, 我们边走边说。”

苏禾远看了看许久不见,已经只比他低半头的学生,少年人面容俊秀,比起之前的稚嫩跳脱,多了稳重, 也多了圆滑,无懈可击。

熟悉的无奈感泛了上来, 他叹了口气, “又有什么事?”

仔细想想, 以前他躲事不想掺和这一滩浑水的时候,这倒霉孩子每每来秘书省读书,哪里是来读书的,分明是奔着藏书阁去的!长大了养好了身体,做起来更是理直气壮, 薛瑜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 他简直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薛瑜:“是陛下让学生来请问苏师,那个《拍案惊奇》印刷的进度和之后的售卖分成。当然啦,今日我带回来的书籍原本,也都要托付给苏师收入藏书阁才放心, 毕竟都是好不容易拿到的孤本抄本,得珍惜才行。顺便我也想去秘书省看看,要是有空闲……”

苏禾远睨着她接话,“再帮你多印些书?”

苏禾远吃软不吃硬,薛瑜早都发现了,顺着他的话道:“不是,但是苏师既然提起来了,学生恭敬不如从命。您看现在发向各地的榜文告示都只有一份,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印刷或者抄写都有些累赘,不如考虑一下将前朝邸报发扬光大?”

“再说,那你是想做什么?”苏禾远一脚踏进了秘书省,印刷邸报还在他对薛瑜的了解范围内。

薛瑜跟他进了后院,像回了家似的,按着之前接送薛玥时的印象翻找出了茶具,坐下煮茶,等茶香飘起,执弟子礼分了茶,才开口:“学生想问问,许州牧、许公,您认得吗?”

“许公?”苏禾远愣了一下,“百里公?一手汉隶气势雄浑,对法家颇有见解。只可惜远在梁州多年,我神交已久,不曾见面,今岁卸任后应该是要回京重新等陛下授职吧?”

许袤,字百里,差不多是与皇帝一辈的人,年轻了许多的苏禾远称呼自然恭敬。

听起来,居然不是苏禾远对她痛下杀手?

薛瑜兴师问罪不成,只得仅从苏禾远这里了解到一些未来老师的传闻,琢磨着合适时候找别人再问问。

看着苏禾远儒雅端茶的模样,薛瑜把两个形容在心里过了过,几乎能想象得到做州牧多年的老头子严肃刻板的样子了,脑壳生疼,“苏师,我觉得邸报只放些公文告示乏味了些,开年后使臣入京,在驿馆也不便让他们看到我大齐这些文书。之前《拍案惊奇》您替小五润色的故事,在东荆编成戏文广受传唱,不如能者多劳,考虑考虑……”

薛瑜巴拉巴拉把办新报纸的事和苏禾远说了一遍,秘书省主官年纪大了不常来上班,连早朝都不常见人,大概今年就要致仕回家腾位置,苏禾远在印刷和校阅文稿上付出不少,四舍五入已经从少监转正,不找他找谁?

在印刷书籍时,秘书省已经对文稿监察工作有了接触,非官方的报纸虽然不能让秘书省牵头,但介于苏禾远和国子监前后联系,总能找到人接手。

掌握发声喉舌,印刷书籍是一步,即时消息的报纸是第二步,她当然知道邸报现在暂时还恢复不了,但不妨碍先给苏禾远找点活干,免得和下一任老师联手抓她回去读书考试。自己读书、找人参详、给别人出题看他们痛苦还行,摇头晃脑读之乎者也背诵,还是算了吧。

薛瑜把苏禾远安排完,前脚刚走,背后苏禾远啜了口茶,笑了。

昨日知道的还是襄王失势,今天早上的关注重点就成了襄王大张旗鼓送到度支部的种子交接,和秘书省的千卷藏书。

关注着襄王动向的人自然不会错过她对几位师长的问候,再看看返京第二天就跑了三个衙门,连带最后神神秘秘没透出口风是做了什么的将作监一起,显然都收获颇丰。

没能在大朝上露脸的官员深恨自己脑筋转得不够快,也有酸成一团羡慕去年最初与襄王打了交道的三个部门的人,看过早朝上令人心有余悸的皇室父子变脸绝活,不能反抗,就只能选择融入接受利益最大化。

入朝不久摇摆着的墙头草们,也对未来的储君人选有了新的猜测。坚持认为四皇子有机会的人心里自有一把算盘,对自己鼓励打气:四皇子母族犯了大错,不还是关着没杀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有机会啊!

不管是哪一派的人,都很清楚,襄王的返回无异于在京中造成了一场大地震,余波会带来什么变化,令人既紧张又有些期待。大朝上议事的余震还在传向各处,但在此之前,先传来的惊人消息则是火速安排的问斩。

立冬后的斩头台几乎没有停歇过,今年安排的问斩名单里虽有穷凶极恶的罪犯,但尚没出现过一个像去年“毒妇”那么故事性十足的犯人,尽管每天刑部都会安排人出来通知,宣布将要问斩和已经问斩的罪犯到底犯了什么罪行,以此警告和教育民众,但围观的人并不是很多。

直到,前一天突然改换了明日的问斩人员。

说别人,说江洋大盗、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或许京城百姓并不知道,但钟简两家都是这么多年实打实积攒下的名声,只是一朝好名声颠倒过来,从被夸奖羡慕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恶人。

去岁和年初押送案犯入京、乃至后来审案时,京城百姓就倒过泔水骂过人,一听说是这些曾经的贵族们被夺爵问斩,也要付出代价,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而此前不曾参与过这些的人,也被周围的人普及起“襄王智取道观”、“襄王智勇双全平叛抗疫”、“襄王英雄救美”等等故事,听得人一愣一愣的,对那个离开许久的襄王,也有了清晰的印象。

虽然印象不一定对就是了。

十月三十,问斩的时间一般都安排在阳光最好的午时,薛瑜作为监斩官缓步走上,不需要她去操心流程,准确的说,在大理寺和刑部两方和她的联系里,只要不出现劫法场这种事,她都只用做个吉祥物。

亲卫守卫她,禁军检查周边环境,一环环紧扣,薛瑜扫了眼陪同的官员,温声安抚,“不会出问题的。”

平常和同僚轮流监斩,今天来做副手的大理寺丞,闻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万万没想到,今年一直不常有人来的普法威慑行刑,在安排了两倍于平日的人手后,还没有来旁观的人群多,以至于让襄王发现后紧急派人去联系兵马司和京兆府调人,避免出现秩序混乱和浑水摸鱼。

真见鬼,这可是杀人掉脑袋的事,来这里的人难不成当这里是在办庙会社火吗?!

大理寺丞紧张得厉害,但站在土台前捧着帛书负责念出罪行和罪名的差役,望着被拦在不远处的人群,想想刚刚襄王殿下让人传来的话,见到人挤人就有些脚软的腿慢慢绷直,心中生出一股豪情与责任感,声音也变得坚定而雄浑。

‘人来的越多,就说明能听到律法规训和反面教训的人越多……这不就是我工作的意义吗!’

负责宣读这些内容的差役只看到了下方的反响和怒火极其热烈,并不明白,除了对罪行的厌恶排斥外,当跪在这里的是曾经的贵族的时候,拜高踩低,是许多人心底会有的恶念。

穿着囚服的两队人被依次押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