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1 / 1)

补交税收,和更新税额、耕田、人口统计的消息,并没有超出薛瑜的预料。士绅们联合起来玩了个心眼,在她调查出的数字范围附近报出自己的田地人口数量,看在绝大多数被吐了出来的份上,还算可以接受。

对耕田人口这种利益,不能逼得太狠,却也不能放松。

为了掩护自己家的利益,推动的官员之间的争夺,很快被情报捕捉到。

紧跟着被观察到的各县中官吏的倾轧争夺,掩盖在农科院下乡教导冬耕的表面下,并不起眼。薛瑜没有直接打断他们乱伸的手,某种程度上,从地方家族到地方官吏的资源倾斜转变,对官吏体系的地位提高还算有好处。

毕竟,贪官和滥用职权还能收拾,但像先前那样不屑做官或是做官后整日不干正事的情况,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暗潮涌动的冬耕进程中,管理层面上的变化并不能为普通佃户感受到,绝大多数人只知道今年不仅能与公田佃户们一样开展冬耕,自家庄园里也安排了公田村落里配备的暖房。

在佃户们感受着新的变化的同时,受限于襄王的种种要求,明面上的限制与阻止并不能做得太过分,尤其是在佃户们获得些许收益对庄园整体有利的情况下,面对大势所趋,庄园管事们除了更强调“这一切都来源于你们有幸进入庄园、成为佃户”之类的感恩教育、奴性教育来获得忠诚外,很难找到更有力的方法。

这样的教育,也在频繁出现的下乡扫盲和表演队伍里被对冲,固有的认知与新时代的认知冲突地存在在庄园佃户们的脑海中,总有一天会有人因此改变。

至于到时候是庄园士绅们提供优厚待遇,还是管理公田的官僚体系再加一分,对东荆的拥有者薛瑜来说,都只是人才的增加。

世家门阀们和后世的资本家并不完全一样,齐国处于起步状态的士绅庄园与世家门阀的庄园田地状态也不完全一致,但在榨取民脂民膏方面,他们都有一个共性。

资本永远贪婪,永不休止,他们从不会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也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对被压榨者好。

当然,集中皇权也一样。

在小士绅转向门阀统治之前,地方管理上,宗族体系还是相对有帮助的。隐户之祸非一日可解,公田和庄园可以变成良性竞争,在看到东荆士绅们改变的情况下,薛瑜不吝于提供些帮助,让东荆整体发展起来。

而所有受益者会深深记得这样的技术和种植经验来自哪里,向心的聚集会成为大势所趋。

薛瑜合上农科院与情报队伍配合着传回来的第一批士绅庄园进展报告,偏头提醒流珠去跟进二期商街的建设选址,“尽快运转起来。大的厂房负责组装,小型的手工就能分到各个村落里,保障暖房的供应。”

她的目光在书房外停了一瞬。阳光穿过窗棱,在带着一层薄雾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一团团晕黄的光,透过屏风的缝隙,唤起人对于季节的记忆。似乎夏天没过多久,几场秋雨后,冬日就到来了。

薛瑜在心里过了过还没完成的进度,打了个哈欠,“明天把煤炭首日售卖结果告诉我,三档都要。”

煤炭研究小队在反复实验后总算摸索到了一点处理经验,统一处理掉一次杂质后,继续精细化处理和包装过的两档面向士绅们的“银丝碳”走上了白露商街舞台。

定形中产生的碎块粉末与只经过了一次处理的煤块一起碾碎黏合,作为比起木柴贵,但总价相对廉价、耐烧的燃料,进入了私下兜售状态。

三档质量和状态对比明显,若有买了银丝碳的人心中不忿,去寻找炭球售卖时,一看便知。比之前的肥皂与黑皂的对比差别还要明显。一分价钱一分货,就算是手动薅羊毛完成“财富再分配”,薛瑜也不至于做得太离谱。

流珠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天色,“殿下劳心这么久,不如今日早些歇息吧?”

“没事,只是屋子里太暖和了些。”薛瑜支着头,“今天吃饺子吧?”

过了立冬,按着之前皇帝的态度,等到皇帝正式传信来,她就得动身回京了,现在的忙碌又放松日子一去不返。

流珠一愣,“角子?”

薛瑜反应过来自己失言,有些困顿的时候在信任的人面前很难过脑子说话,她笑笑,“嗯,不是青菜收多了?和肉一起剁成馅料包起来,不就像个三角?我新想出来的吃法,天冷了,暖锅暖汤,叫大家一起准备吃饺子吧。”

薛瑜只示范着包了一次,厨房里的面和菜都是备好的,没多久,她包出来的三角饺子在厨子们征询意见后,迅速被改变了形状,以“更方便包”为标准,逐渐趋于曾经见过的模样。

“有点烫。”薛瑜试吃后,用力眨了眨眼。

279. 酿酒(二更) 齐国歉收?

感受到冬日来临的第一站永远是这片土地上的北方, 楚国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尚没有到最冷的时候,不过,秋收结束, 楚国各个郡城或大庄园内的集市, 反倒开始了大批物资交流。

将返回北方、西方的商队用他们带来的货物,换来他们一贯在这里索取交易的绸缎、瓷器、珠贝以及其他楚国贵族们乐于与他们交易的东西, 过去的许多年里十分罕见的,印着齐国标记的货物成为了交易中的宠儿。

但从去年冬天开始的这个风气, 尚不足以动摇各庄园中的制作出产,事实上,齐国就像有着奇思妙想却只能粗糙使用的笨蛋,在享受中让人看到了稀奇古怪的新奇东西,也为楚国的出产带来了变化。

受到特殊出产冲击并开始改变的, 不仅仅有齐国士绅们,在这场并不明显的经济战中, 如王谢两家看到的那样, 有着经年累月经验的楚国人, 才是最大的赢家。

“齐国人、至少那位襄王,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但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把那一点聪明变成有用的东西……只有我们可以。”这一观点几乎成为了集市以及集市背后的关注者们的共识。

贯彻着最好的资源只有最好的一部分人才能享受的规则,或许普普通通的管事、仆从们还感受不到,对这部分人来说传闻里变得新奇起来的齐国, 与口口相传里贵族们云端般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 但秋收结束后开启的频繁宴会交流,在宴会上一小部分人看到的变化和特殊待遇,将齐国的新奇,迅速转变为了“原来只是之前他们地位不够所以不知道”的认知。

纸张、书本、弹簧等等在顶尖两大家族的宴会里被分享出来, 量产改良的马车在奖赏中出现,也有小道消息表示或许是齐国人偷走了一些原本该出现在楚国的好东西……不管怎么说,这些信号,让担忧着楚国不再具有高人一等的统治力的一部分观望士族信心回来了许多。

但事实上,若非肥皂和玻璃的制作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现在接受这些更有趣的东西的,就不是楚国了。

外来冲击,总是让一切开始加快节奏变化的原因。

谢宴清坐在都城最高的酒肆中,垂眼看着下面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都是来争抢酒肆新酿出的“蓬莱醉”的,据说这种酒是谢氏几百年的秘方,意外失传,又被仙人送回,为了庆祝楚国陛下年满十岁,才拿出来卖这么一小段时间。

别的酒论坛卖,它论杯卖,只看烘托的身份和标榜的价值,已经完全与其他酒类区分开来。就像是定义里“荒僻的”齐国,与底蕴深厚的楚国。

这样的限售、限购、特殊身份待遇的要求,与一年前在齐国国都发生的事情何其相似。只是更为圆滑、设计流程更为流畅罢了。

只是,大概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谢家有这样特殊的酒液这件事,连家主都是近一个月前知道的。一个月前在漳州出现,被追捧着来到都城核心的酿酒大师,毫不意外地被谢家掌握的酒肆吸纳了。

“纸张、澡豆、或者别的,都是小事。阿夙,我们不是、也不能是那个追赶的人,齐国才是。”

他的父亲仍然是骄傲而沉稳的,作为一国的掌舵者之一,甚至相对更主要的那一位,谢家家主有资格做出这样的决断。但谢宴清只感到了不安。

追赶和跟随,只会被拉到同一个层面解决,就像他们评估齐国在商业和民生、教育等方面上的努力时做的那样,后来者很难有机会挑出桎梏。但选择用这种酒来转移注意力,让“楚国更好”的概念又一次深入人心,不得不说,充分展现了坐拥底蕴时的傲慢。

事实上,有着神奇故事背景的“蓬莱醉”的确恢复了楚国的平静,被齐国的新奇冲击了近一年的楚国人,总算能找到些值得自己夸耀得意的事,用这种酒来嘲笑齐国人的无知与不懂得享受。

歌舞、娱乐、饮食等等,除了仍傲慢地判定齐国总算出了些小玩意值得买之外,慢慢接受了齐国一些变化并加以改进的楚国上层生活,好像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庞大的两个家族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峙了近半年的金黎边境上,等待和推动战争的来临,而在尘埃落定时回头来看,齐国的小玩意们的确并不会对战局有什么影响。

但……万一呢?

“家父在越州,天寒地冻了,前些时候送信来,说是要添些仆从人手过来。真是啰嗦,学堂里只许跟一人来,其他人我还能赶回去不成?”

听到前面飘来的议论声,谢宴清收回对楼下的注视,摇摇晃晃站起来,像一个真正的醉鬼那样,不小心撞歪了前面两步远的临街桌面。桌上的年轻人跳了起来,在看清他的脸时吃惊地张大了嘴,隐晦的手势交流被遮在混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