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1 / 1)

不远处隆隆脚步声已经离得很近,从其他城门抽调来的兵卒还没搞清楚状况,看到上方傻了眼的一群人,其中不乏自己熟悉的人,又急又气,喊声大作,“束手就擒!”

喊声和仆从的自爆几乎同时响起,以为是来处理一般兵卒闹事哗变的兵卒们闻言都愣了,闹事最多就是因为吃不好喝不好住不好,可他们在说“掘堤”?

“将军?”

感受到投向自己的疑惑眼神,许将军明白自己被架在了火上,当年跟着他爹征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憋屈过,两个不起眼的家伙竟是要气死他。他咬紧牙根,“荆州山匪传信来诱我们出兵开城,黎军等人,被山匪蒙蔽”

黎军哈哈一笑,“到底是山匪,还是使臣真的在您吞了修堤款的时候艰难修好了堤,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将军,别过!小人受使臣之邀,去接应使臣回国,可别说我是逃兵!”

过去三十多年,也只有他爹还活着的时候许将军感受过这种被不断打断说话的气怒。黎军嘴巴太快,没来得及喝止,就见黎军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愿去荆州河堤迎接使臣的同袍,随我来!”

城墙修得极高,跳下去难有生还平安之理,被突然跳城墙吓住的黎军同袍仔细看他动作,才发觉垛口不知何时栓了绳子!

黎军分明是有备而来!

在来往对话中被动摇了思绪的军卒们犹豫一瞬,攀着绳子离开的人最终高达十几人,都是同袍,许将军也不曾发话,他们自然干不出砍绳子射箭的事,只能在天人交战中看着其他人走远。

许将军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迟迟没听到痛哼和惨叫声,就足够让他发觉不对。

信州关内立刻将其他人押下城墙,判为与山匪勾结的黎军同伙,但守城的兵卒彼此熟悉,起码都听清了最后那几句话,心中如何想,不得而知。

崔齐光找伍戈借兵,当然不是去杀人的,更不是带着齐国人来攻信州关强行回国的。许氏与下面新生的士绅一起把持荆州信州,但从荆州信州征来的兵卒们的根基,还是在这片土地上,他不信面对家园与邻居被毁,没有人心中毫无触动。

黎军带着人在信州关外寻觅喊叫良久,才唤出了没有离开的骑士,跟着第二卫的人一起,回到了龙江堤旁。

越走,他们心中越振奋。

一路上根本不曾遇到山匪,虽有雨幕遮掩,但越往原本冲垮了的堤岸走去,越能看到生机勃勃。顺着龙江往西,河堤旁还遇到了带人出来检修排查的使臣,使臣见到他们还吓了一跳,打了照面才知道不是新生的山匪,而是信州关出来的兵卒。

黎军印象很深,使臣连着问了三遍,才敢相信他们是从信州关来的。

一大把年纪的文臣,哭得像个孩子,“好、好好好,家里没忘了我们。”

黎军不敢说他们并不是主将派来的,使臣也没问,哭了一会,擦擦湿透的脸,挥手让他们继续赶路,“崔主使还在前面,快去告诉他这个消息。我啊,还没做完事情,就不回去了。”

冒雨持灯用手和小木锤一节节搜寻过去的使臣被甩在身后,原本还将信将疑的跟着黎军离开的兵卒们,一个人也没说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往前走,先看到的是火光,而后是一片片青绿色,熟悉种植的兵卒一眼认出这不是野草,而是耕田,他们心中还一片荒废、寇匪当道的荆州,不知何时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需要再看什么,谁在说假话,已然呼之欲出。

崔齐光听完黎军所述的信州关内情,加上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补齐,沉思一瞬,解释了兵卒们的疑问,听着襄王对黎国筑堤的帮助,兵卒们脸上发烫,好像甩了烂摊子出去的是自己一样。

崔齐光起身对兵卒们施礼,“各位愿意信我,齐光无以为报。固堤马上结束,我定带你们一起回国。”

新来的人纷纷投入帮工中,黎军留在了最后,他定定看着崔齐光,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崔家的郎君不是会叛国的人。”

崔国相与君主君臣相得的佳话故事,是黎国人自小听的,若没有崔氏,黎国如今在哪里都不知道,受过半朝崔氏门生相助、受过政策保护和好处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君主与国相,都是他们心中的支柱。

崔齐光也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

他望向门外雨中急急干活固堤的众人。送人回去打破僵局的事,没有黎军回来,也有黎牛黎马等等黎国人会被触动。愿意从山寨走出来一头扎进工地的黎国百姓,已经用他们的双手证明了心意。

叛国对应着爱国,他们的确都没有叛国,但是否爱着现在的黎国,而不是只为了自己的小日子,连他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253. 雨停 齐国人是我们荆州人世世辈辈的朋……

雷声滚滚, 连绵的暴雨落下,水位不断走高,立在河堤旁观察各段河堤水位的人心惊胆战。

好在先前决堤的部分已经收尾完成, 主要的人手都在赶工遭到掘堤的两三处小缺口。发现得及时, 又有之前保险起见一起巩固过的外堤,缺口没有被冲得更开。水泥在这样紧张的时间和潮湿天气里根本无法凝固定形, 临时拉来的红砖和碎石一起装进麻袋,做了第一道防线。

“鬼老天!”

“还下, 再下龙王庙就给你砸了!”

嘟嘟囔囔的愤怒抱怨和号子声混在一起,眼看希望来临却又危险在即的感觉让人难受极了,却在逆境中爆发出了一股昂扬不屈。

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雨声不停。

不管是第二卫、使臣、新来的十几个杯水车薪的兵卒,还是固堤主力民夫民妇们, 都像一个个被抽紧的陀螺,飞速又机械地运转着。

堤岸加固和抢修悄然结束, 火光中没人动弹, 任由脚下雨水堆积, 握紧拳头,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万一,或是一份幸运。

不知何时,下了三天多的雨慢慢小了, 却无人发觉。

直到乌云散去, 天光放亮。

晚霞漫天,照在被阴雨淋透的所有人身上,温暖明亮。

很快被固堤气氛同化了的黎军几人呆呆望去,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崔齐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雨停了!清理田地沟渠,埋锅造饭了!”

少年的喊声惊醒了还处在恍惚中的众人,扑通一声,不远处一人跪倒在地,砸在积雨的泥坑中,额头贴着泥泞,嚎啕大哭。

“过去了,过去了!”

最后的水位,离河堤最高处还有一臂远。守在前后各段河堤旁的骑士回来报信,被掘开的几段安全,固堤的其他位置安全,在勘测里会是水位最高点的拐弯处也没有溢流,惊喜又释然的声音响在各处。

一个多月,他们没有白费力气,赶在灾难再次来临前,阻止了它的发生。

浚通过的悬河中淤泥减少,这是他们一筐筐、一车车运出去的。固堤重修的红砖水泥,这是他们一窑窑烧出来的。有人低下头,刚刚抢修时太过着急,磨破的手掌还流着血,没发多久呆,就被跟着他们来到荆州的医者队伍领走上药。

河堤两岸还守着人,但比起刚刚的紧张,已经轻松下来。忙了一整个白天,连原本该歇下的熬了个大夜干活的倒班民夫都被叫起来上堤,这会才是能好好休息的时候。

饭菜的香气飘向四面八方,看着第二卫和跟着第二卫来的齐国工匠医者,黎国百姓们久久没挪眼,连去收拾豆田和苜蓿田,都透着一股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