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军望着借用了他们军营地方的神射队伍,私下议论时都觉得,难怪旁人那么强,这样训练都能坚持下来,那是人吗?不,那是人形兵器。
同意借用场地的陆老将军,听着下面传回来的夜里开始出现小兵自行加训,和小将官们效仿神射队伍开始制定新的训练的消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彼此督促,互利互惠。
神射队的队员们脑中已经没力气去想什么互利互惠了,不过还好,领兵的骑尉没有让他们痛苦太久,在布置下去一天训练内容后,看着蔫答答全靠意志力过来的下属们,露出了魔鬼笑容,“今天的任务很轻,能在太阳落山前完成的小子,可以去城里转两圈。”
别看他下手练得狠,也是懂得如何一松一弛,好保证手下的兵的心情与精力的。
“谢谢头儿!”
队员们像打了鸡血一般,个个生龙活虎起来。即便他们心中清楚,所谓的任务轻,不过是没有再随着天数增长加负荷,任务量和昨天一样的重,但不妨碍他们期待一下完成后的快乐时光。
年轻人们跑得飞快,让逐渐习惯身边多了一小撮强到变态的人物的沧江关兵士们,看得瞠目结舌。
薛琅对出去逛没太大兴趣,只是努力完成任务,等到都汗流浃背的时候,他感觉还有余力,却发觉今天的训练已经全部完成。
“小狼,走,带你去逛逛城里。关城开了,商队也来了,你那身衣裳也该换了。”
伙伴招呼着他,薛琅没有想很久,就答应了下来。简单擦了擦一身臭汗,出来时恰好碰上队友在与统领神射队的骑尉说话,队友和骑尉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他怔了怔,“要是有事,我也可以不去的。”
“不不,走吧。”队友与骑尉告别,一群被拘了多日的年轻人走在营中时还齐齐整整,出去没多久就勾肩搭背起来,像猛兽出闸,看见什么都新鲜得想啃两口。
神射队伍的军饷与旁的队伍持平,伙食却极好,在山中、营中时也没有可花钱的地方,人人手里都攒了些钱。
薛琅见得多,购物欲也低,时不时拦一下要冲动消费并不值得的奢侈品的伙伴,从假货里选出真品,听着他们讨论着该买什么东西托人送回家中更合适些,他却格格不入。
204. 弃我去者(三更) 3k营养液加更……
“小狼?愣着干嘛, 快来,帮我瞧瞧这个。”
薛琅被人第三次从走得好好的前路方向上拽走,明明只有两条直路的关城集市, 硬是被他们走出了九转十八弯的曲折来, 他有些疑惑,但伙伴们的态度都很真诚, 便只当是正在被需要,是不与他见外。
正在簪子摊上帮忙挑着礼物, 旁边新来的客人看到这边铺开的一群充满彪悍之气的年轻人,就心生怯意,想退开了,妇人还想过来,就被丈夫拦住, 压低声音,“城里刚抓了叛贼, 没听说北边钟家也造反了吗?现在和他们扯上关系, 还过不过日子了?!”
他压低的声音, 在个个耳聪目明的神射队队员们耳中清晰无比,带薛琅出来的队友再想拉他避开,却已经晚了。
薛琅怔怔回头望向小夫妻走远的方向,手中捏着的竹簪掉落,那根他看了一路唯一入眼了的簪子, 雕琢精巧的簪头啪嗒碎开。
小贩压抑着不满与心疼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 他回头看向神色焦急的队友,嘴唇发抖,说不出一个字,心不断往下沉去, 忽然明白了之前被不断阻拦的缘由。
薛琅低下头看着碎成一片片的簪子,泪水砸在原本雕了麦穗云山的簪头上,慢慢洇开。
队友手足无措地护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拿了钱赔给了小贩,想拥着薛琅离开,却被他挣开。从发呆中醒来的薛琅擦了擦脸,抹去泪痕,好像不曾哭过。他蹲下身,捡起了已经不能用的簪子。
小贩得了赔偿,心情不错,见他神情异样,连忙出声拦下,试图再做一笔生意,“郎君喜欢这个样子,我再雕一个一样的,明日就能好,只要您一半的钱。这支已经坏了,您仔细着手。”
薛琅哑声道谢,却没有要一根新簪,而是认真数了钱出来,递给刚刚帮他赔钱的队友,将坏了的簪子珍惜地揣进怀里,“你们逛吧,我想先回去了。”
一人出了岔子,其他人逛街的心思也就淡了。除了还没买到合心意礼物的汉子,其他人吵吵闹闹地应着薛琅的话,“都逛了大半片了,走,我们跟你一起回去。”
推着失魂落魄的薛琅离开的队友们,落在最后的人听到小贩不解的声音,“这、这都坏了……”
“实在喜欢,不行吗?你再雕一个,也不是现在这个了。”
堵回去小贩的话,队友追了上去,还没出集市,就见留在营中的伙伴追过来,笑容满面,“我猜你们就在这里。上面的封赏下来了,都快点回营!小狼,还有人托京中来的礼官给你带礼物来着,好大的面子……”
笑着的他与明显心情低落的一半人形成了强烈对比,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对,声音变小,收了笑脸,“怎么了?”
薛琅走出来,不去注意看着他的担忧目光,“走吧,不是要回营吗?”
新来的队友看着明显不正常的薛琅,将后面所有的兴奋都咽了下去。
谁都知道薛琅在训练时最用心也最被看好,第一场战斗露的那一手没谁能做到,因此听说他得了仅次于统领他们的骑尉的奖赏,第一反应不是他抢了功劳,而是这是他应得的。之前队伍里讨论着能有什么赏赐时,这小子激动得不行,别人都只想着有金银,他却一门心思琢磨着能不能有军功,可如今封赏下来了,薛琅的反应却平淡无比。
营中,提前与礼官了解过消息的骑尉听见外面人回来的声音,摆出正经脸色,出门吆喝他们列队,站得板正之后,才对礼官行礼。
礼官快马加鞭跑了一路,又是给沧江关守将的传话,又有专门的任务,还捎上了如今风头正劲的襄王托付的礼物,忙碌得不行。
在营中休息了片刻,他才有功夫想点别的,念着圣旨,目光忍不住飘到了跪在骑尉身后不远处的薛琅身上,心中泛起嘀咕:这兄弟俩,能有几分真心?
“……钦此。”
对神射队伍军功计算与赏赐都不少,跪在下面的兵士们神色都压抑着激动,若不是还要守礼,怕骑尉加训,恐怕现在就能跳起来欢呼跑圈了。
礼官最后打量了薛琅两眼,从营中告辞,薛瑜私下拜托他的事还没做完,他一时半刻还不能回转或是好好睡一觉。
说来也怪,襄王不做旁的,却请人寻觅各处的粮种与土壤,也不知是要做什么,但这也不是襄王第一次做出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了,前面的成功已经让留存在朝中的臣子学会了不先跳出来指责,而是等结果出来再看。没办法,脸疼,之前不信或是挑衅过的人现在买清颜阁和鸣水的东西,都得遮遮掩掩。
礼官走后,骑尉点名开始发放已经从金子换成了大把铜钱的赏赐。铜钱被摆在两个大箱子里,几乎要溢出来,视觉冲击感极强。一百号人围着两个箱子,被铜钱的光晃花了眼,远远看着这边的沧江关兵卒们,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被叫到名字的兵卒高高兴兴揣着一怀的铜板回去,虽然心里都明白这些铜板在调离时一定会成为拖累,不得不再换成银子,但此刻沉甸甸的重量,不过是幸福的烦恼。喊着晚上要枕着铜板睡觉的人,尽情宣泄着快乐。
薛琅是最后一个,轮到他时箱底还有一层铜板,骑尉示意他把两个箱子扛起来,跟自己回去。进了屋,骑尉才拍拍他肩膀,“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没有。”薛琅抿着唇。谋反大罪,以他的微薄军功,什么也做不了。脑中一抽一抽地疼,他没有向骑尉申请熬药,只是沉默地忍耐着。
看着一直抢着做事,热情洋溢的少年变成这样,知道是嘱咐没有生效,骑尉心中也犯愁,他叹了口气,“陛下本是不许告诉你的,你知道了,也都忘了吧。”
薛琅眼珠动了动,抬头望向骑尉,急切恳求道,“头儿,我想回京。”一股火灼烧着他的胸口,与头痛折磨得他只想尽情发泄,不考虑后果,不考虑未来。
骑尉愣了一下,就听少年继续道,“按照您之前说的,从梁州离开,应该下一步要去西南与东南丘陵加训。如今我箭法最强,提前休了返乡探亲假,回来也不会拖大家后腿,您也好安排我们去边关战场。”
他语速飞快,骑尉却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京中传来的消息里,也包括了他只有攒到军功,升上校尉后,才能回京。
校尉次于各类将军,可以说是在正式独领一军的将军之下,低等将官的最高职位,升上这个位置,手中也会有一批军卒听命,而不是再像百夫长等人一样,只能听命行事。
但好是好,升上去的军功一点不少,起码得边关有了战事,或是出了旁的事立功,才有机会攒够。对薛琅而言,这是一个极难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