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1 / 1)

小小年纪,想得倒多。薛瑜失笑,“我哪有这么大面子?”

但薛玥坚持,薛瑜也就放下了此事,只等出了结果再看。实在不能入学,想办法帮李娘子解决一下问题,或是找新的武师傅也一样。

被困在鸣水城之前,本就做好了离京打算,手上没有多少要做的事,重新出发去东荆的事,皇帝没提,但薛瑜也得放在心上。薛瑜叫来陈关细细了解这段时间京中的新变化,好分析下一步该如何走。

之前传到鸣水的消息几乎都是大事,提到其他也相对简单,薛瑜听到陈关说起如今的京城大客户楚国学子们,有些无语,不由得想起了“乐不思蜀”的来历。而被苏禾远用书籍引来的名士们就更是一个个往国都来,拖家带口了。

了解了近期动向,薛瑜问起了今天刚听到的两件事。陈关守在京城,被薛瑜一问,便想起了李娘子是何人。

“李家娘子父亲重病,来了些破烂亲戚要过继好承爵,闹起来被李家娘子轰了出去,这些日子就忙着处理这些,糟污事不好污了公主的眼睛,难免就疏漏了些。”

事情虽小,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李娘子作为公主的武师傅,相关的消息还是会从陈关这里过一遍。京中眼线处处,尤其是被犁了几遍的士族们不敢冒头的时候,此消彼长,他们的触角也就伸得更远了。

李父倒真是个倔强的性子。薛瑜脑中过了一遍伍九娘的经历,对南方沧江关之战的结果简直翘首以盼。若伍九娘成功戴罪立功,或许就有机会站到台前,李娘子也有了积攒军功换来允许承爵的机会。确认李家这事似乎不需要插手,她也就按下不再管,只问了一句南方的消息什么时候到。

“要是时机抓得好,算上赶路,怎么也得到明日了。”陈关答得飞快,“殿下莫担忧,陆老将军戎马一生,自是不会让叛军破关的。”

薛瑜点点头,问起了旁的。

听到薛瑜诧异国子监为何会给她面子的事,陈关乐了,“殿下不晓得?书肆如今不仅卖书,还卖纸,那新造出的三种纸,哪个没有殿下的功劳?一贵一贱,不舍得买纸的儒生天天都蹲在京兆府旁边,等着开门送来新纸呢。”

薛瑜止住他的马屁,细问才知,大批量印刷书籍的日子已经过去,新纸的制造工坊运转良好,出产颇丰。造出的多的纸张,便都运往了书肆,开始为基本只能保本的福利式卖书活动赚钱。

齐纸二号与三号在薛瑜尚不知晓的时候诞生,作为用料最好、技术最优的齐纸三号价格比二号略高,但也没高太多。二号以只有世面纸张三分之一的价格出售,三号则是到了二分之一,更好的质量,更低的价格,甫一问世,就受到了文人追捧。

虽然没有搞一些奇奇怪怪的压花染色技术,但不做作的纯粹反倒让质量被凸显了出来,前来定居或是接受国子监延请的原本士族学堂老师们,跑得这样快,未尝没有纸张的诱惑在。

薛瑜听着陈关收集来的《安阳纸赋》《闻齐有新纸》等文学创作,一时哭笑不得。

“那等牛叔带着队伍回来,约莫下次还能运些新东西去。”薛瑜几乎可以想见,被低价击垮的其他人的造纸事业,一片灰暗的未来了。

确认了昨天传出去的消息起到了足够的作用,又了解了一下之前来到齐国,在时疫结束后才挨个放走的三国使臣的经历,原本定下要与她一起前往东荆城的崔齐光已经早早上路,几乎与金帐汗国那队人一起离开。

在她去用技术说服崔齐光接受“有偿援助”之前,崔齐光自己想通,把自己安排了个明明白白,送上门来请齐国出手相助。

不过,黎国走得早是为了早些开始抢救他们的荆州,免得再来一次洪水,狄罗人跑那么早……薛瑜心中有数,大约就是日夜兼程,去调兵了。不然就会像最后走的楚国人一样,在她回京前一天才离开。

北部有调兵却没有遭到攻击的军情,要么是被镇压了动向,要么就是有了更多的利益。如今的草原上,是否已经乱了起来?

薛瑜已经迫不及待想去东荆城了。

不过,在去东荆前,还有些事得做个了结。

薛瑜提出了山上那日方朔与人见面的质疑,本就派了禁军过去,名为保护实为监管的皇帝,迅速将案子丢去了大理寺。

有着秦思出面作证薛瑜受到方朔攻击,原本复原为方朔救人的场面,迅速变成了是他在拖后腿,险些害死薛瑜。加上些方锦湖的煽风点火、证词修改,已经沉寂许久的方府,被叩开了大门,抓人封门。

做着虽然被夺官,但还有拯救襄王这份功劳在,那就一定能有新的封赏的梦的方嘉泽,被从家中逐出,又是惊恐又是不敢相信,在抓人时扯住方朔一条腿,反复询问着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没有害人,你是救了襄王的,对吧?阿耶,阿耶!你说话啊!”本就在新岗位上诸事不顺的方嘉泽,抓住方朔像抓住一条最后的浮木。

曾经的他还会对薛瑜有所期盼,希望跟了三皇子的妹妹能回头帮扶一二,可被拮据又缺少认同感的日子磋磨久了,过去鲜衣怒马豪掷千金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怎么也不敢想了。而在那场梦里起初毫不起眼的襄王与他的妹妹,都成了他难以企及、甚至连面都不敢碰的存在。

随着他的拉拽,脓血从方朔身上滴落,混合着恶臭的不明物质,让扯着方朔的大理寺差役都有些窒息。

方家的热闹之前京中人尽皆知,但受了伤这么久还没好,脏成这个样子,唉,有个儿子还不如没有呢。

方朔垂着头,没有理会他,咧着嘴,像是终于等到了解脱的笑。口中发出的喃喃呜咽声含糊不清,张口也是一股恶臭。缺少精心照料,本就受伤的舌头在反复努力使用后一直没好,最终烂在了喉咙里,发出声音时,方朔自己也干呕了一声。

这是报复。他很清楚。

他离开方府大门时,依稀看到一辆马车驶过,马车车帘后一张熟悉的俏脸,仍有青春活力。

就像许多年前。

他一时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废人,眼前闪过的都是过去的慷慨激昂。曾几何时,他也心怀抱负,劝过本是东齐臣子却在战乱后一路颠沛的祖父,不若乱世逐鹿。

轻松、不甘、期待……

无数情绪闪过,方朔突然激动起来,可再努力回头,也看不到马车了。

他的动作让方嘉泽十分惊喜,继续追着询问一个答案。他不敢去找如今做了襄王的薛瑜,之前在衙门里说起自家父亲救人,接受旁人的应和和惊奇的时刻,已经是他最后的骄傲所在,但再多的,便都没有了。

父子俩相看两相厌,一个重归沮丧,一个心怀侥幸。

陈述了一半“真相”,将太平公的祸患又加一层,之后方家如何,薛瑜便没有关心过了。只是三月十九,再次出宫,领着一直在观风阁养伤的斛生去大理寺作证之前,不巧在街旁听到了关于他们的议论声。

方朔被抓,方嘉泽的那个官位却还在,只是不巧被撞见了他在赌钱,硬是闹到了一个丢官丢钱,无家可归的局面。

薛瑜淡淡扫过身边戴了面纱的方锦湖,没有说什么。

斛生在观风阁养得还好,强行记下的账目如今只会偶尔冒出来一下,并不影响生活,只是身上的伤痕却是去不掉了。薛瑜带着他站在大理寺门前,最后一次确认这个少年能不能撑得住。

“你放心,你只是去作证,只要没犯错,就不必害怕,伤害过你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关于账本的内容,完全来自斛生,在钟家庄子里几天还没搜到原件。他牵扯进去太深,不像旁的证人只需要露一面,而得住在大理寺内几天,大理寺天然就有着威势在,薛瑜实在有些担心。

斛生贪婪地追寻着街边挑着担子的小贩、拿着新玩具跑走的孩童等等充满活力的身影,回头望向薛瑜抿着嘴笑起来,“殿下,奴、我不怕的。”

薛瑜伸手想揉揉这可怜孩子的脑袋,斛生飞快注意到站在她身后那位女史有些怪异的视线,本能地躲了一下,却发现女史在纱后的眼神,从无法辨认转变成了不满。

薛瑜没有在意他的躲避,受过伤,害怕也正常,她笑了笑,“等作证结束,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东荆?”

斛生错愕地看向她,重复,“东、东荆?”

“没想过,这几天可以想想。”薛瑜对迎出来施礼的大理寺官员点点头,示意斛生跟上。

斛生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跨过大理寺的门槛,回头看向已经转身的襄王。阳光下,襄王像是与以前不同了,却又仍然是那个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