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1 / 1)

军卒们自觉没办好差事,薛瑜却忍笑忍得发抖。虽然自己被传成奇奇怪怪、三头六臂、武艺高强等等模样,但只要把传言里的人当做另一个人,就能很好的欣赏百姓们朴素的艺术加工下,犯了无数恶行,因此受了无数凌虐报复的钟家兄弟的千奇百怪死法。

她的形象羞耻不羞耻另说,之后再让陈关带人慢慢引导也来得及。但起码一路放出风后,钟家的形象是彻底跌倒了谷底,变成了过街老鼠,想与他们同列的士族,也得想想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会是什么样子了。

薛瑜:“无事,安排进城吧。”

“襄王殿下回来了!”

“襄王殿下诛逆贼、捉妖邪、平时疫!”

“是福星啊!”

“呸,就是这些混账东西!听说还喝人血呢!”

车队外围绕着欢喜的呼声,光听声音就大概能猜到,他们到底听说了什么版本的故事。薛瑜撩开车帘,正襟危坐,重新进入了展示形象的状态。

阔别京城半月,除了一缕缕宜人香气外,京中似乎没太大变化,薛瑜噙着一点笑意对着四方颔首。听说了传奇故事的百姓们虽被提前清道的兵卒拦在两边,但仍是探着头望着这个传说中勇武却爱民、仁厚却嫉恶如仇的殿下的模样,在欢呼声里,不自觉地被感染了热血,也一起呼喊起了“襄王”。

在接到襄王回京的消息后,就飞速安排起了迎接仪式的礼部官员们,与同僚一起站在皇城外青石铺就的空地上,远远可望见车内比之前多了几分沉稳的少年人。

马车在皇城前缓缓停稳,薛瑜走下马车,听着礼部领头的拜礼和迎接呼声,仰起头,与站在皇城城墙上的皇帝对上了视线。皇帝仍是板着脸的威严模样,垂眼注视她的眼神却柔和。

薛瑜笑起来,双膝跪倒,面向皇城叩下。

“儿臣不负陛下所托,疫病已平,叛贼已擒,今日平安归来。”

196. 知错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在薛瑜身后, 着轻甲的骑士们皆翻身下马,如海浪波澜般跪了下去。

长街尽头,少年人身姿挺拔如竹, 面容虽略显稚气, 但不折其坚定气质。迎接她的各部官员们让开位置,不敢受礼, 看着薛瑜经历过一段风雨后,却仍一片澄澈的眼睛, 心中闪过一个词。

赤子之心。

跪在前方的薛瑜,少女单薄的脊梁上承托着正午的阳光,灿烂明亮。

秦思噙着浅浅的笑,目光扫到跪在车旁的方锦湖,眼皮就跳了跳。方锦湖守礼又谦卑地低着头, 微微抬眼,看向前方少女的背影。远方传来的“襄王”的呼声久久不散, 他感受着四面投向前方的目光, 并不失落, 反而心中盈满了什么,几欲喷薄而出。

站在上方的皇帝低沉的声音飘落,“襄王护城劳苦,擒叛有功,朕心甚慰。来, 随朕回宫。”

薛瑜应是起身, 交代了魏卫河去交接押送回京的囚犯,与护送了一路的将官告别,理了理袍服,挨个扶起躬身仍保持着揖礼姿势的官员, 带着浅笑,走在了最前面,跟上了皇帝的步伐。

安排了百官迎接的仪仗,又亲自前来城墙以表嘉奖的态度,让在三皇子与四皇子之间摇摆的一部分人抓住了皇帝发生了微妙改变的倾向,望向与百官一同走入皇城内部的薛瑜的眼神也变了。

方锦湖跟在后面,不着痕迹地回头扫过皇城附近一些人脸上的神色,笑意始终不曾落下。

钟大那句“成王败寇”,说得一点没错。那日若他赢了,灾星自然是薛瑜,可他输了,极端的手段会阻止别人与他们站在统一战线,士族反击也师出无名,只能看着钟家倒塌,引以为戒。

他没有拦住薛瑜,如今薛瑜气势已成,便无人可挡。

薛瑜和站在百官队伍前排的苏合交换了一下眼神,从他轻松的状态看,大概能猜出她刻意放出去的消息在城中士族之间引发了怎样的反应。

钟家的行径给了皇权最好的屠刀,齐国士族们接连失去了最大的两个领头羊,剩下的中小士族们,要么已经被薛瑜捆上车,有了新的方向,要么意识到了什么,却无力组织反抗,犹犹豫豫观望着,最终还是向皇权低头的结局。而再不聪明些的,面对群龙无首,各谋生路的局面,也只能等待着新局势出现。

百官跟随薛瑜走到内宫宫墙前,便纷纷施礼告退回衙。宫门缓缓开启,薛瑜偏头望向身前的皇帝,一路之前城墙上那一瞬间的柔和眼神仿佛是她的错觉,此刻皇帝又成了那个威严的君主。

政事堂建得不远,绕过吐出新芽焕发生机的丛丛花木,剔透的玻璃窗的惹眼光芒便流泻而出。跟着薛瑜走过来的侍卫与方锦湖一起被拦在了政事堂外,薛瑜刚走过放在政事堂内的屏风,就听前方一声炸雷似的喝声,“跪下!”

薛瑜有些懵,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她虽跪倒,但并没有守礼地低下头,而是直视着皇帝。皇帝在她身边踱了两步,似沉浸在思绪里,并没有以薛瑜的失礼发作,语调沉沉,“朕很失望。”

薛瑜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才道,“臣愚钝。”

她脑中飞快过了一遍从时疫爆发之前到钟大叛乱这段时间,来自京城的传信,半点没看出来皇帝到底因什么失望。

按理说,她做完了这些事,应是有夸奖的。事情做得都还算漂亮,她自认为也走在皇帝希望的路上。之前皇帝的态度也是满意居多,可到了人后,却变了一副态度。她的权柄来源于皇帝,皇帝没必要与她装样子,那现在这是为什么?

在薛瑜的思路进入困局之前,皇帝哼了一声,坐到了上首,“朕是何人?”

“陛下为齐国之君……”薛瑜答得简单,却也是标准答案。但看着皇帝脸色正在往阴云密布转变,薛瑜忽地摸到了一点边缘,迟疑着回答,“……也是儿臣的君父。”

“你还知道!”

皇帝怒气冲冲,抬手砸过来一方砚台。薛瑜克制着本能反应,没有躲开。砚台看着飞行速度极快,但落到薛瑜身上时,却已经失去了力道,碰了一下,就落进了怀里。

墨泼了薛瑜一身,皇帝居高临下看着她,“说说,你错在哪里?”

虽然回来之前看着皇帝的来信,就知道免不了一场好打,还思考过怎么少挨几下。但薛瑜现在宁愿被皇帝摁在演武场暴打一顿,也不想面对这种死亡问题。

“儿不该让陛下担忧,该早些打理好城中事务……?”

薛瑜原本说得笃定,但看着皇帝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尾音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不确定。

皇帝看着她,她也回望着皇帝。大眼瞪小眼半天,皇帝刚挑起眉,薛瑜就见常修神出鬼没地从身后冒出来,箭步冲上前为皇帝揉起了额头,“陛下,消消气、消消气。”

“你真是……”皇帝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靠回椅背上,半阖着眼睛任常修按捏,缓声道,“为臣,你做得不错,没有坠朕的名声,护住了我大齐百姓,朕该嘉奖你的。”

“但是,”他挥退常修,坐直了身子,眸光锐利,“为人子,为朕子,朕恨不得打你的板子!”

薛瑜张了张嘴,试探着道,“那,陛下打轻点?儿还得去东荆。”

“嗤。”皇帝被她突然耍起的无赖气笑了,“十五天啊。你只记得为臣要赤胆忠心、保民护国,却不记得你是朕亲封的襄王,如今唯一的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苏禾远没教过你吗?来,给朕背背,后面是什么?”

薛瑜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虽然原主没跟着苏禾远念多少天书,但看过的书里也是有这句话的。

“……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儿自知有错,请陛下责罚。”

她发现病情有问题的时候的确避开了,大部分时间也记得不将自己放在危险之中,但深想一下,就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