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苏禾远卖的关子,在第一批彻底淘汰者出现后被皇帝揭晓。他没有跪坐在位置上,而是带着台上众人一起起身,对台下众人沉声道,“你们虽然败了,但你们的英勇和汗水,都会被所有人铭记,希望未来能够在授爵时见到你们。”

授爵的指向在齐国只有武勋贵族,他没有区分男女,他在鼓励所有人为国奋战。

皇帝的演说不长,却很振奋人心。赢了比试的人已经下场,输了比试的人仰起头,静静聆听皇帝的宣言,这一刻,他们是所有人的目光中心。

“为齐而战!为齐而战!”重复着皇帝最后一句的呐喊声直上云霄。

皇帝看着他们,从胸腔里咆哮出来的声音转为平静,“你们虽然不会榜上有名,但荣誉也有你们的一份。各赐甲鳞一片,齐纸一号一刀。”

齐纸一号?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薛瑜望着台下所有的裁判出列,从身后禁军手上托盘里一份份交到台下众人手中的奖品,发觉皇帝说的两样东西,还真就是甲鳞和纸。

离得远,但跑过几次兵械坊的薛瑜认出来,甲鳞或多或少都有变形,说不好就是他们实在维修不好了才拿来当奖品。而纸张具体质量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只看颜色和拿起来时抖动的柔韧感觉,就知道这不是曾经用的那些纸张。

薛瑜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为什么奇怪。常见的纸张命名大多是材料或者制作人或者彰显特色的名字,只有这种新纸用了类似后世试验机或者新产品常见的命名方式。

更糟糕的是,她和造纸的老师傅聊天的时候胡说完这个名字后,甚至给人家还画了个大饼:“你看,齐国造的第一种新纸是一号,以后有十百千号,到时候楚国人来齐国,连纸的种类都认不全,多好笑?”想到一号二号的名字可能成为齐国新生纸张的大名,成为齐国偏僻野蛮的又一证据,她就有些心疼。

“陛下,这新纸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台下发奖品,台上已经重新坐下,薛瑜凭着距离皇帝近的优势,小声询问。

皇帝脸上明晃晃写着“你小子憋不住,想从实招来了”,看得薛瑜心里发慌,连忙解释,“之前去秘书省寻苏师的时候,造纸好像还没有什么变化,儿是为苏师高兴。”

皇帝向后一伸手,常修立刻递上来一个纸卷,“到行宫没多久。”薛瑜算着时间,明白了那天深夜敲开行宫大门觐见皇帝的一行人带来了什么。

常修将纸卷在薛瑜面前展开,近距离看着纸张,薛瑜分辨出这张纸里居然破天荒地没有用麻,粗糙的质感直线下降,一些纹路不影响纸张的美感和轻薄,上面的字迹洇墨迹象也相对来说很轻。

它不像之后的竹纸和宣纸,但某些地方又有竹纸的特点,是张好纸。

薛瑜刚想为老师傅高兴,看清上面写的字就立刻笑不出来了。只有尾部的批注是苏禾远的字迹,前面部分写明了作者是造纸老师傅。看得出来这是夹带在正式奏折中的内容,老师傅将功劳推到了薛瑜身上,言明若无她此纸绝无此时出世之机,朴素的语言和夸张的表达,让薛瑜看着都觉得脸红。

虽然她的确提早了纸张的进化时间,但说到底,她只是技术搬运者,而不是创造者。

薛瑜将纸卷还给常修,“这……儿愧不敢当,只是说了几句话,功劳怎能全归于我?”

皇帝:“你是觉得,朕看错了人?”

“儿不敢。”

皇帝没再理会赔罪的薛瑜,台下颁奖结束,台上以皇帝为首,依次离场。

薛瑜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嘈杂乱声,被人摔倒连累得一起摔倒的方朔刚被禁军拽起来,连连道歉。方朔脸色难看,拽出被不知谁压扁的香囊,连儿子都没等,大步离开。

77. 登山 不乖哦

离下午一起上山时间不远, 薛瑜回去换了身衣裳,带了些吃的免得爬山路上饿了。风尘仆仆的魏卫河进门前,她还在在心里复盘早上高台上的发展。

在她估计里会因为看到她没穿那身衣裳失态的方朔只是正常打量过几眼, 并没有将要计划失败的焦躁感。虽然也能认为是方朔沉得住气, 但她总感觉有点问题。

“流珠,在我回来前替我盯一下方家人, 尤其是小林氏。”

流珠点头应下,薛瑜嘱咐了薛玥不要乱跑, 等着哥哥回来一起吃宴,薛玥也乖乖应了。带着两匹马出门的魏卫河半天跑了个来回,被借给他以遛马之名带出去的照夜白也难免有些萎靡不振,薛瑜摸了摸白马的脖子,喂了它两个奶疙瘩吃, 被照夜白舔了舔手,拱着要她上马。

这次上山的位置与上次林妃开小宴的位置并不重合, 而是选了有大量平缓小坡适合进山的地方, 隆山山脉起伏蜿蜒, 高处挺拔,低处平缓,无论从哪里进山都收获不会小。已经聚集在山下的人不少,红衣白马的少年甫一出现,就轻松成了众人的目光中心。

薛琅和陪在他身边的钟家小辈们一道过来打了个招呼, 挑剔地上下打量薛瑜几眼, “三哥,要不斛生借给你两天,宠着这些下人们就只会让他们笨手……”

他后面的话在薛瑜的眼神里咽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调转马头, 站到了扇形散开的众人另一侧。不时有人上来套近乎,薛瑜送走了几拨人,还有人揪着薛瑜身上的绣纹大夸特夸,幸好在薛瑜被马屁淹没以前,皇帝到了。

执扇和华盖的仪仗从远处移来,准备参加登山和狩猎的众人翻身下马,薛瑜听着皇帝说了些关于这次庆祝丰收佳节的意义,总结了一下,就是比拼猎物多少也不会有排名和奖赏,落到旁边一些如遭雷击的小官身上的余光带上了几分怜悯。

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只需要完成登高,顺便逛逛隆山,就能下山吃饭。她明面上只带了魏卫河一人进山,打多了猎物也没法带回去。不考虑九成可能发生的意外戏码,完全可以当做秋游。

“……朕二子代朕与诸君同行,望你们互相扶持,皆有收获。”

皇帝说到最后,向来中气十足慷慨激昂的演说风格忽然转向了柔和,薛瑜拱手作揖,翻身上马。

见薛瑜为首打马而出,薛琅也不甘示弱,一甩马鞭紧跟其后,两个少年开启了登高的比拼,激起了年轻人心中的争强好胜,一时尘烟滚滚,马嘶蹄震。

看着众人离开的重臣和大族家主们看着年轻人的表现,脸上大多挂着笑,至于心中如何想,就不足为人道也。

皇帝像是被尘土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将军们投来担忧但更多是玩笑的眼神,伍明越过薛勇挤到皇帝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兄,殿下都这么大了,你也别不服老。”

“滚一边去。”皇帝毫不手软地糊了他一巴掌,挨了打的伍明只嘿嘿一乐,又跑回自己的位置簇拥着皇帝往回走,默默注视皇帝状态的许多人收回了目光。

在草原上疾驰和靠马力登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薛瑜反应灵敏,躲过头顶勾下来的树枝,落了厚厚一层树叶的腐殖层成为了天然的吸音毯,即便同时进山的人很多,但不仔细听,还会觉得那些声音离她很远。

薛瑜如离线之箭一样冲入林中后很快减速,刚休整完就要上山的魏卫河沉默地换到她身前开路,早上的持续奔驰让他和照夜白都不太精神。登山本就枯燥,顾惜马力他们也没有放开速度往上冲,留出足够休息的时间,两人慢慢往山上去。

马背上挂着薛琅新送的重弓朱颜,透过半干枯的树叶射来的阳光更显出弓身的美感,薛瑜取下来摸了摸它,递给了魏卫河,“我现在拿着也没用,借给你了。”

魏卫河没有接弓,而是扣上了自己的长弓,动作凌厉,眨眼间已弯弓如满月,“什么人,下来!”

树叶间传来簌簌的声音,一只蜜蜂飞了出来,薛瑜乐了,“秋天这里还有蜜蜂,倒是挺少见的。”

魏卫河没有挪动箭头,“三、二……”

“哇求求了,别杀我,是我的错!”稚嫩的童声响起,树叶的遮挡散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从后面露了出来。

薛瑜策马上前,“你是从哪里来的?”看这样子在山里待了不止一天,但薛瑜只是刚进山,他要是附近的农户牧民孩子应该早就回家了。

“我、我是芦花村的,趁还没下雪封山,来捡柴打些兔子。这次进山捉到了不少,我太高兴了,走着走着才发现不认路了……”孩子一边哭一边从树杈里搬出来一个背篓,丢到地上给他们看里面捆住双脚的兔子野鸡,又指了指远处灌木丛里藏着的两捆木柴,“山下人太多了,我知道这里不能来,但我又找不到路,只能瞎转。”

隆山的一部分被军营管辖,一部分划归行宫,山脉里也有几段允许附近的百姓进山。在秋狩之前这里分割的没有那么明显,百姓捡柴也算正常,秋狩开始后才为了安全正式禁止了进山,他说的走错路完全有可能。

倒出来篓里猎物看过,又问了小孩几个附近县里的问题,小孩说起江乐山眼睛都在放光,行了,确定了,的确是鸣水人。

芦花村到底在哪,薛瑜不清楚,但怎么顺着隆山地势走到地形很有特色的流民棚那边她是知道的,看着孩子骑在树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无奈道,“下来,下来就告诉你怎么出去找江县令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