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这第一批水稻可遇不可求,若是能多留种,自是要多留一些,就算大人说过,只要稻种选得好,水稻的亩产不会大幅下降,但村民们也是第一次种这水稻,自是要给自已多留些稻种,也算是留些退路。
但挑选稻种其实还是有些门道在里面,若是严格要求的话,就要经过好几道挑选程序。
一是筛选,用带有筛孔的簸箕给稻种分级,选出饱满、充实、健壮的种子。
二是粒选,将筛选出来的稻种再逐粒检查,看是否达到留种要求。
三是风选,是为了防止稻种中空,由人力鼓风,若是轻易就被扇动的稻种,那就是劣种。
达到这几个要求的稻谷,才是能作为粮种的优种,而未达到要求的水稻,村民们则可以留作自家口粮。
所以不是村民们收上来多少稻子,便有多少稻种,王广进估摸着,多的银子没有,每户人家赚个一二百两应当不是问题。
不过一切都要看到时沈大人会让他们如何留取稻种,若是要求并不是太严格的话,家家户户还能多赚一些。
但王广进觉得,依照沈大人的性子,能留种的,必定是经过严格筛选的稻子。
并且未通过筛选的稻种,沈大人应当也会禁止村民出售,这样算下来,其实县衙的稻种应当不会太多。
王广进低头沉思,县衙将稻种卖给各地官府,售价必定会比粮铺低,到时的局面也一定是僧多粥少。
但这次,可是沈大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王广进咬牙下了决心,现下四周也没外人,他直接对沈筝说道:“大人,小人有一事与您相商。”
几人目光纷纷看向他,沈筝疑惑问道:“何事?”
王广进站起身来,朝沈筝作了个揖:“我王家庄子选出的稻种,除了庄上来年留种的,皆卖与县衙,至于作价,全凭大人做主。”
在座几人闻言皆吸了一口凉气,就连王婉莹都瞪大了双眼看向王广进,今日她兄长竟然如此上道?
沈筝也有些震惊,她之前分明与王广进说好了,让他将稻种卖给胡氏粮铺。
她颇有些不赞同地说道:“你能说出此话,自是知道,若是你将稻种卖给胡氏粮铺,能多赚多少银子。”
王广进点点头:“小人知道,若是胡掌柜能卖得上价的话,约莫一斤稻种近一两银子的利。”
王广进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心中皆是一颤,王家庄子种了大几十亩地的水稻,筛出来的稻种怎么说都有上万斤,这对王广进来说,就是上万两的利,如今他竟然说不要就不要?!
那可是万两白银!
万两白银......沈筝觉得,若是将王广进换做自已,她都不愿意将自已兜里的银子拱手让人。
这真的太多了,这世间有多少人见过万两白银的!但此时王广进竟说得如此这般轻松,仿佛他拱手让人的,只是几枚铜板一般。
沈筝心中大概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忍不住问他:“何必如此?”
王广进神色坚定,说话掷地有声:“大人对小人有再造之恩,说是小人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小人虽不懂官场,但也知道,这次大人售卖稻种给各地官府,与咱们同安县的未来,还有大人往后的仕途息息相关,那些从咱们县买到稻种的官府,往后都会承大人一份情!”
第158章 王广进的“威胁”
沈筝神色有些动容,正欲说话,王广进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小人是肚子里有些墨水没错,可说到底,如今小人也只是个有些墨水的泥腿子,大人的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如今我王家能帮得上大人的,只有这稻种了,小人愿用那些雪花白银,来助大人官路亨通!”
大恩。
在沈筝看来,她于王广进哪有恩情。
当初王广进一案,她是心软,钻了律法的空子,不过说到底,她也是秉公判决,是律法有空子给她钻,她才保得下王广进。
若王广进非说自已于他有恩,那他这恩情,也早已还完了,那三千两银票,还有帮她育苗,在她看来,都是报恩。
如今她与王广进不过就是县官与县中地主的关系,她并不想二人扯上救命恩情,再以恩挟报。
沈筝摇了摇头,“你先坐下,咱们谈话没必要搞得这么正式。”
王广进坐下后,沈筝继续说道:“你一直说我对你有恩,可我并没有罔顾律法,也不是因看中你家中财产,而极力保你。”
不待王广进反驳,沈筝继续说道:“如今县中家家户户能种上水稻,若说我有大功劳,那你便居次位,若没有你那日扔在案桌上的三千两银票,县衙就算想修沟挖渠,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挖沟期间大家的吃食,也是你王家先垫上的。”
“再者说,整个县中地里的稻子,秧苗都是在你王家庄子育出来的,你非要说报恩,那该报的也报完了。”
黄昏橘黄的日光照在了沈筝的后背,其他几人不太看得清她的神情,但众人心中想的,都与她说的不一样。
不论是王广进、王婉莹,还是许主簿与赵休,都觉得那般恩情,不应该像沈筝说的这般,轻如鸿毛。
那可是救命之恩,岂是说报完就报完的?
王广进闻言情绪有些激动,他的双眼映射出黄昏的光,有些灼人。
“大人,您说那日您是依法判决,小人只想问您一句,若那日审判小人的是其他官员,可还有议罪银这一律法?”
沈筝抿了抿唇,不想回答。
王广进又说:“您不仅是救了小人的命,还救了婉莹与我母亲。”
王婉莹与来喜赞同地点点头。
王广进接着说道:“若不是您保下了小人,我母亲与妹妹两个女眷,死了丈夫死了爹,还摊上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与哥哥。”
“大人,人言可畏,您比小人懂人心,试问我母亲与妹妹,在小人被判死刑后,如何从旁支手中取得家产,如何在同安县生存下去?”
王婉莹低下了头,虽然兄长将话说得很残酷,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兄长在那日没了,她与母亲,从族人手中也讨不了半分好,孤女寡母,身上没银子傍身,还得承受旁人的流言蜚语,那她们后半辈子,可能一眼就望得到头了。
“大人,兄长说得没错,您不仅救了他,还救了小女子与母亲,兄长将稻种卖与县衙,母亲定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