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任哪个受害者听了这场闹剧的始末缘由,都只能哭笑不得地长叹一口气,再感慨一句自己倒霉。

虫母静静地注视着手心里那小小的世界,心底竟然在一时间升起一缕无端的惶惑。他怀揣着无人诉说的惴惴不安,胆怯而惶恐地思虑着:

我能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母亲吗?

我能将它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瑰丽的世界吗?

他不知道。

也许在选择贴身抚养小川的时候,他就已经与正确的道路相去甚远。因为他不够公正,不够宽容,不能给所有孩子一样等分而深刻的爱,又偏偏不肯遮掩。

黑发的虫母神色沮丧地垂下眼睫,懊恼得几乎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沉默许久,却无人能为他解答,于是他便不再想,而是轻轻地哼起摇篮曲的曲调。

那么至少在此刻,就让所有的孩子一同入眠罢。

*

解决了问题的源头,却并不意味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大多数被意识光点们牵连了的精神世界都乱作一团,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狂风过境,并不是几只精神舒缓剂就能简简单单地治好的。阮静初繁忙之余,甚至有点不合时宜地回忆起了穿越之前的时光

小时候,他的父母工作极忙,双方昼夜颠倒,常常几天也见不到一面,而身旁又没有老人能够照拂,只好在小静初豆丁一点大的时候就把人送去幼儿园。但他那时候实在是太年幼了,连小班的课也跟得勉勉强强,偏偏又是个被娇惯得不像样子的小哭包,老师们没办法,只好想了个法子来哄他:给他一把五颜六色的塑料珠,再来一根打了孔、系着棉线的小算筹充作衣针,由老师陪着,将同样颜色的珠子穿成一串。

若是穿好一串,老师就会给他一颗甜滋滋的糖,于是小小的他就含着糖,永远也不疲惫似的穿呀穿、穿呀穿……一直穿到放学时,爸爸妈妈又迟到了,这时他才从如梦初醒似的放声大哭,然后执拗地坐在大门的台阶上,一直等到路灯也亮了起来,才被姗姗来迟的其中一位焦急而愧疚地抱进臂弯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竟然是他此生中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是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叹了口气,在六翅蜂们担心的目光里摆了摆手,继续那穿针引线似的细致活儿。原先那些亚成的少年蜂们已经被虫母妥妥贴贴地缝补好了精神世界,而现在则是轮到了排在最后的青壮年六翅蜂们。

他们尤其是将军的亲卫队们,没有一个能得到虫母的好脸色,然而洛夏一推开门,就见虫母神色含笑地注视着自己,温声细语地开口道:

“洛夏副官,您是最后一个吗?”

洛夏被那过分热切的眼神瞧得叫苦不迭,一时间连冷汗都要淌出来了。他不动声色地站直了身体,刚张口吐出一个“是”字,而虫母已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那么精神梳理结束后,请您替我找找阿芙洛将军吧?”

将军,自求多福罢。

将军,自求多福罢(复读)

番外:很久很久以后1

“为什么只有他是特殊的?”

长相酷似虫母的六翅蜂咬牙切齿,手指恨不得要戳到四翅蜂少年的后颈上去。他身边的六翅蜂青年要更沉稳些,神色无奈地按下伙伴不文明的手势,道:

“林伊,你这样很失礼。”

“可是修斯,你难道也打心底觉得这些偏爱无所谓?”

被他们讨论的四翅蜂少年若有所感,忽然间回头看了过来。一对熠熠生辉的绿水晶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湖泊似的光彩,刚巧撞进了林伊的眼中

林伊恶狠狠地吐了口气,眼不见为净地拉着同伴进了体能训练室。

*

“小川……?”

寒川“嗯”了声,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轻声应道:

“老师,我回来了。”

虫母困倦地从柔软的床榻间支起身体,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他随手整了整被压出折痕的领口,声音还带着一点初醒的低哑:

“唔……过来吧。”

寒川不动声色地换掉了外衣和外裤,才乖巧地坐到了阮静初的身边。浅浅的子夜香传入鼻端,寒川竭力抑制着自己深呼吸的欲望,状若无意地开口道:

“……今天,头疼得有些厉害。”

虫母实在是困得坐不住,干脆侧躺在软枕上,拍了拍身侧,示意对方也一起躺过来。

寒川很规矩地躺好,片刻后,无形的精神微丝缓缓地贴住了他的额侧。阮静初熟练地沉入寒川的精神海,将那些冗余又杂乱的念头消融吞噬,不过短短几分钟,少年那附骨之疽似的头痛便被一扫而空。

……

“今天……好晚啊。”

虫母闭着眼,手臂圈住了四翅蜂少年的肩膀,小声道:

“如果太累了……可以在这边…睡。”

话音未落,均匀的呼吸声就已经传进了寒川的耳畔。少年静默许久,终于情难自抑,无声地将薄唇印上了母亲的指节。

*

林伊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一个人偷偷地找了寒川的麻烦。

“又不是小孩子了,凭什么你能每天黏在老师身边?”

四下无人,寒川回过身来,轻笑道:

“毕竟我与各位不同,精神力方面有很大缺陷。多亏了老师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才能顺利地迈入发育期。”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似的将碎发掖过耳后,露出耳垂上那枚绿如湖泊的水晶耳钉。林伊哪里看不明白他在挑衅,火气顿时“轰”地一下烧了上来,额角青筋暴跳,出言讽刺道:

“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已经成年了,还敢不要脸地赖着母亲装可怜!”

寒川沉默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