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听雪低头看着那碗杏仁酪,金色的挂花在杏仁酪上铺了浅浅一层,腹中饥饿,她拿着勺子舀了一口吃进嘴里,细腻丝滑,杏仁的香味十分浓郁。

“如何,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闻人听雪放下勺子,看着笑眼弯弯的金月皇后,“你把我关在这里,月山顷不会怀疑么?”

“真是不巧,他的冰魄神功出了不小的岔子,需要闭关很久呢,”金月皇后笑得温温柔柔,“况且,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你是师清恒的徒儿,他巴不得你死呢,偌大的皇宫,只有我会像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护着你。”

“像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护着我?”闻人听雪觉得这话甚是荒谬,“月扶疏才是你的孩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没有必要为了打成某种目的而对我说这些漂亮话。”

“哦,你是这么以为的?”金月皇后给她夹了一只琵琶虾,“月扶疏的确是我的孩子,但是当我知道他是我和月山顷的孩子之后,我就不那么爱他了,我曾经以为他是我和你师尊的儿子,所以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去做一些令我恶心的事。”

闻人听雪的脸色又变了变。

金月皇后笑了一声:“很惊讶么,人人都说你师尊冰心月性,皎如日月,谁能想到他和我这样人人喊打的妖女有过前缘,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一生的欢喜都在那段日子里了。”

她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再提起,就好似打开了一扇落满灰尘的门,全是霉变后的苦味。”

“你.......”闻人听雪看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为何和我说这些?”

“不和你说这些,我又能和谁说呢,同外面那些人说,人家只会说我无病呻吟,说我为赋新词强说愁,只是深宫妇人的寂寞愁思罢了,被那些文人骚客写在纸上,谁知道后世会传成什么样?”

金月皇后叹了一声:“强者看不到弱者的苦,低位者不理解高位者的痛,只有闻人姑娘与众不同,就像此刻,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同情,你在为我心痛,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

闻人听雪说道:“悲伤的过往固然令人同情,难道未来就不值得你期待么?”

“期待?”

“哈哈哈,”金月皇后满脸讥讽地笑了起来,“我如何期待,我期待月山顷比我早死么,我期待你师尊再多活一段时间?”

“我没有期待,我只有失望,我怎能不失望啊,我那么爱的儿子,他逐渐长大,容貌六分像我,剩下的四分全是月山顷的影子,一个被困在深宫里的女人,连这点含着侥幸的一丝念想也失去了,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如果不是你师尊还在,我早就死了。”

“我当时都快疯了,只能拼命在月扶疏身上寻找你师尊的影子,他和你师尊一样,喜欢吃杏仁酪,我每天都给做杏仁酪给他吃,”

闻人听雪口吻平静:“我师尊从来不吃杏仁酪。”

“因为他只吃我做的,”金月皇后的声音微微变高了,“就像我离开他之后,再也不敢拿起剑。”

闻人听雪说道:“你不敢拿起剑么,我师尊已经成了你手中的剑,想要长生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师尊。”

“不!”金月皇后抓住了闻人听雪的手,“我们只是想好好活着,自从当年分别后,我再也没能见他一面,他们都在说,师清恒是个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老人家,闻人听雪,你天赋奇绝,武学修为何其深厚,怎能不清楚九品天人一旦开始衰老就等同于一只脚踏入坟墓,你师尊把你视作他的亲生女儿,你难道忍心看着你的师尊就这么老死么!”

闻人听雪身躯一震,惊愕极了,几乎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选择道义,还是选择视你为亲女的师尊?”

“你师尊将一切都给了你,这世上再没有比他对你更好的人了,”金月皇后说道,“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师尊不愿让你为难,可是,闻人听雪,你真的忍心么?”

第361章 天际烟霞似火。

蜃龙在落日涧沉睡, 飞鸟在天空上盘旋。

金色的柳枝在微风中摆动,干枯的手掌拂过柳叶,似乎又回到他用手掌抚摸着女儿头发的时候。

一代又一代, 春风吹过荒原, 千年的草木枯荣。

落日涧下, 正在闭目养神的宋时绥突然睁开眼,眼神疑惑地朝着落日涧上空望去,天空碧蓝如洗, 一只白鸟飞过天空,有一道金光在她眼角边一闪,很快就像一尾难以捕捉的狡猾游鱼, 消失在一片悠悠飘过的云朵中。

“老宋,你看什么呢?”

火堆冒着淡淡的青烟, 曲笙寻蹲在火堆旁翻烤着兔肉, 扶洮用刷子蘸着蜂蜜, 均匀地涂抹在金黄色的兔肉上。

宋时绥转过头, 说道:“刚刚天空上闪过一道金光。”

扶洮抬起头朝着天空看了看, “是不是星髓剑在闪光?”

曲笙寻刚铸好的星髓剑就插在宋时绥身前的一块石头上, 与刚出炉的金色剑身相比,此时的星髓剑光华内敛, 剑身呈现一种华丽冷漠的淡金色, 剑身上的星图闪烁着淡淡的银光。

星髓剑不同于宋时绥见过的任何一把名剑, 它的外观实在是太华美了,星图上闪耀的星辰是星髓的精华, 也是整个剑身最锋利的一部分, 这把剑用尽了夜烛明和曲笙寻所有的珍惜矿藏,这才可以斩断蜃龙身上的咒枷。

宋时绥摇头:“比星髓剑的光要浓郁些, 从天上一闪而过,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宋时绥的眼力一向非同寻常,神弓手的目力非常人所能及,尤其是动态视力,曲笙寻说道:“管他呢,既然没找我们麻烦,想来不是敌人。”

扶洮笑着问道:“阿笙,那如果是敌人呢,我们要怎么办?”

曲笙寻指指落日涧,“喏,这不还有一条发疯的蜃龙么,这种怪物,我们三个联手都讨不了好,九品天人来了也是一样,大不了跳进深涧里,拼了这条命也要把锁住蜃龙翅膀的咒枷砍断,蜃龙一飞天,大家谁也别想活。”

三人联手,斩断了锁住蜃龙各个机关关节的咒枷,但唯有锁住蜃龙双翼的咒枷没有斩断,一是失控的蜃龙一旦飞天,会造成不可预料的灾难性后果,而是锁住蜃龙双翼的咒枷实在是太坚硬,即便有星髓剑,不擅长用剑的三人也无法斩断。

宋时绥抬起手,握住星髓剑的剑柄,叹息着说道:“我们三人都不擅长用剑,发挥不出这把剑的威力,如果有阿雪在这里就好了。”

曲笙寻说道:“我已经拜托流萤给老商和阿雪送信了,不久就能得到消息。”

扶洮掰下一条兔腿递给曲笙寻,“一定要尽快,趁着那帮人赶到碧海潮生之前,我们一定要斩断所有蜃龙身上的咒枷,一旦慢了一步,不只是江雨眠这个小太岁要遭殃,我们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曲笙寻接过兔腿,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你们极乐天宫的人也知道害怕啊。”

扶洮笑笑,“我们都很清楚,这个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根本养不起二十多个九品天人,他们费尽心思想长生,你不会以为他们长生之后会吃糠咽菜,过着安贫乐道的日子吧。”

二十多个从封眠中醒来的九品天人,一旦找到长生的方法,这个世界的格局将会来一次大洗牌,说是血流成河都保守了,为了抢夺资源,这帮人会将战火蔓延到世界各地。

宋时绥说道:“不只是这些,天地间的能量和气运也是有限的。”

曲笙寻握住了星髓剑,喃喃说道:“是啊,熵增定律,来到这里这么久,我都快忘了。”

九品天人不仅需要大气运,更需要庞大的天地之间的能量来供养,即使是穿书后的世界,哪怕是九品天人也要遵循熵增定律,生命的存在就是一个不断抵抗熵增的过程,生命体通过消耗负熵来维持自身的状态,越是庞大的生命体,消耗的负熵就会越多。

随着九品天人的增多,整个社会体系的熵增都会加快,对于人类社会而言,熵增的直观表现之一就是社会秩序的混乱和无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