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通济坊李氏馄饨摊的摊主,其余几人皆是他的帮工,他家的馄饨皮厚馅少,之前有人抱怨过几句,就被他打得头破血流。”
“寻常馄饨只需三文钱一碗,但他们却要八文钱,即便是把周围卖馄饨的摊贩赶走了,但生意依旧惨淡。”
“肉馅放臭了也照样拿来卖,但奇怪的是几人住在同一个二进院,属下去查过了,宅子在李天名下,宅子最少要五十两,他们就算卖馄饨到老都买不下。”
纸张被云暮翻得哗啦啦响,“九年前房子就在他们名下了,那时他们整日游手好闲,更不可能买下房。”
云暮在心中推测,难不成这些钱是贵妃给的?所以这么多年他们的行事才敢如此猖狂?
冯章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大人,街坊里有人说,李天曾放言说他有亲戚在宫中当娘娘,惹了他就是自寻死路。”
云暮双眉微皱:“亲戚?”
冯章点点头:“是,有人见过有太监来寻他们,但不知是哪位娘娘。”
云暮在牢房外踱了几步,贵妃姓何,是一个农家孤女,常常被人欺负,因得沈聿明的母妃相救才脱离苦海,这些都是案宗上的记载,难不成她孤女的身份是假的?
云暮捏着案宗往外走去,“再审,务必让他说出幕后黑手还有他们的关系。”
“是。”
冯章跟在他身后,脚步却不似往日那般沉稳。
云暮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人都要撞到柱子了还不避让,她一把把人拉了过来:“在想什么,路都不看。”
冯章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回过神后吞吞吐吐。
云暮了然,“你想问宋枫?”
冯章飞快地“嗯”了一声,“属下和他们就是想问问他到底犯了何事,如今又去了哪里。”
虽说宋枫才跟他们共事了两三年,但几人一向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春节过后,他们再回到布政坊,就听到云暮说宋枫已经革职,往后不再是金吾卫的参军。
他们原想问个究竟,但那段时间云暮忙于王家之事,下了值去宋枫家,结果扑了个空,一直到现在才终于问出了口。
那晚在云府发生的事又浮现在云暮眼前。
听了她的话后,宋枫还是苦苦哀求,让他和王明远见一面,结果比她说的更让人难以接受,王明远风流成性,再加上宋枫已经离家多年,他早就把宋枫他娘忘得一干二净。
最后还是去审了王夫人才知,他们从未想过给他娘治病,就在宋枫离家后的没几天,他娘已经撒手人寰,被一张草席匆匆裹了丢去了乱葬岗。
要不是云暮拦着,那日王夫人就会死在宋枫的剑下。
那天过后,宋枫自请解冠,“大人,宵禁时分,擅自外出,还闯云府欲救王明远,要杀要剐都随您。”
云暮看了他半晌,最后如同当年初见那般,摸了摸他的头,“初见时,我曾说过,你若是背叛我,不会有好下场。”
彼时的她终于在宫里冒了头,但因她性子倔强,始终不肯向梁文帝低头,还是吃了不少苦头。那段时日,唯有宋枫敬她,从不嫌弃她阉人的身份,唯有和宋枫在一起时,她才觉得自己是个有自尊的人。
这么多年的陪伴,对方为了她不惜满手鲜血,还为了她去学了医术,曾经为了救她甚至差点命都没了,这些都不是假的,所以,即便知道宋枫曾经背叛了她,她也还是心软了。
“当初卢家人死在狱中一事,有他策划,那几个被下了迷药的食盒就是他以我的名义送去的。”
冯章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怎么会?”
宋枫是云暮身边的一条疯狗,只有云暮能栓得住,凭谁都不会相信那件事有他的手笔。
云暮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把宋枫的身份告知他。
冯章低声问道:“大人,他葬在了何处,属下能否去祭拜一二?”
到底还是多年的兄弟,放不下也情有可原。
云暮沉声道:“即便他要杀我,你们还是要去祭拜?你们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们,又是谁把你们提拔起来的。”
冯章嘴唇动了动,最后苦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云暮转身走了。
初夏温热的风轻轻吹拂,枝头的落叶沙沙作响。
“我没杀他,但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第九十三章 写信
蜡烛燃了半截,蜡杆留了小半截,烛心不时炸开,屋内的光有些昏暗,沈聿明取下灯罩,拿起一旁的剪子把蜡杆剪了一截,烛火往上蹿了几分。
这些时日,他日夜兼程,只派人同云暮道过一句平安,之后再个不曾给写过一言半语,今日解决了一桩事,才得以喘息,他迫不及待地想告知云暮。
重新坐回桌后,沈聿明提笔写下这两日发生之事,笔尖在信纸上晕出一个黑点,他还是迟迟没有继续落笔,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了一张新的信纸。
思念落到笔尖,却不知如何下笔,手中的笔反复被人拿起,搁下,循环往复。良久,沈聿明才再次提笔。
“离思相萦,渐看看,愁容难掩。点检从前夜话,但箧中信笺空空,愁剪灯花,夜来泪千行。”
写完的沈聿明只觉得臊得慌,从前只闻闺中思妇给独自在外的夫君诉说情衷,怎地他和云暮偏偏就是反过来?
沈聿明羞得耳朵发烫,红得惊人,欲将信纸揉成一团丢进竹篓,但最后还是一同装进了信封中,随着奏折一道连夜送回京城。
耳房水声哗哗,沈聿明兜头淋下一桶冷水,水珠顺着几根鬓角垂落的发缓缓滴落,没入湿透的里衣。
冰冷湿粘的衣物紧贴身体,即便已是初夏,沈聿明还是打了一个冷颤,头脑也随之清醒。
每迈出一步,蜡烛便灭一盏,直至整个院子归于平静。
初日晨起,沈聿明也从梦中醒来,还未睁眼就先低头蹭了蹭怀中之物,下巴抵到的却是一个尖角,他猛然打开双目,梦中窝在他身旁带着暖意的佳人变成了一个冰冷且坚硬的硬木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