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清楚,水贼劫掠多选商船,若是奴仆来领,十有八九是真的,若是百姓,大概率就是来碰运气的,所以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阴着脸,抬头看下一位。
“叫什......”
他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人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冲他刺了过来!
匕首逼近那一刹,本能中对危险的感知让他往旁边躲了一下,连带身下的椅子跟头流水。
旁边的衙役慢半拍反应过来,抽刀大喝:“干什么的!”
下一秒,更多的人拿出刀枪棍棒等武器,呼喝着冲了上来。
真正围观的平民百姓发现上一秒身边还在一起吃瓜的人下一秒掏出菜刀冲了上去,当场傻在原地,回过神后便是崩溃尖叫,无脑溃逃。
拥挤的人群顿时给两边人马带来不小的阻力,只是官府这边更难一些,他们要警惕误伤百姓,抢劫的却越发大胆,直接冲破衙役的防线,奔着摆着的箱子而去。
大批衙役从府衙涌出,混战瞬间爆发。
文书和师爷侥幸躲了前期的刺杀,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这个时候反倒没人注意他们了。
沸腾的人群充斥着各种声音,奔走呼号的,喊打喊杀的,哭天喊地的,人们的表情各不相同,衙役顾忌着平民百姓,贼党似乎也顾忌着什么,没有下死手,多数的武器只是棍棒。
然而即使两边不下杀手,再这么混乱下去,踩踏事件不可避免,伤亡马上就要出现。
就在混乱爆发的一分钟之后,一道奇异的声响划破长空,好似粉笔从怪异的角度刮过黑板,指甲带着血痕扣下墙皮,尖锐的声音几乎引起人类本能不适,场面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下意识捂住耳朵。
下一秒,重重的马蹄声从街面两边传来,大地发出沉重的声响,那声音似乎是踏在了心脏上,令人忍不住胆寒。
乌云遮蔽太阳,又一支鸣箭撕破长空,刚刚骚动起来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长街两头穿着轻甲,骑着高头大马,踏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向人群包围而来的军队。
见有官兵包围,平民百姓下意识松了口气,贼党目光摇曳不定,迅速交换了眼色,洪兴旺眼神一厉,随手抓起旁边的人就要拿刀抵住。
被他拽过的人下意识惊叫一声,脑后瞬间有破空声传来,空气一凉,他呆呆转了个头,就见挟持他的人肩上插着根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接连不断的箭雨落下,准确无误地击中每一根想要挟持人质的手臂。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顺着箭雨来势去看,却见府衙高高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女子。
她少年模样,玄色流银马面裙随风飘动,手上一支木色长弓,箭已上弦,铁质的簇尖泛着寒光,就对着下面的人群。
见没人再敢妄动,她的瞄点重新定在了戴着斗笠的中年人身上,唇角勾起弧度,“就是你,敢在本公主的地盘闹事?”
她声音清脆,包围众人的军士皆默默举起弓箭对准圈内众人,大有一副谁敢动就射杀谁的架势,于是没人说话,没人动,所有人都听清了她说的什么。
众人脑子里同时一嗡,公主?!
师爷屁滚尿流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哆哆嗦嗦跪了下去,大声喊着:“草民拜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感谢公主救他狗命!
人群如梦初醒,惶恐下跪,大声喊着跟着见礼。
孟永杰站在包围圈之外急得不停擦汗,孟薇薇反而并不担心,还很有闲心地吩咐侍女等会儿准备什么样的菜式来招待公主。
朱挽宁没说免礼,众人继续跪着,站着的稀稀拉拉,都是贼党。
洪兴旺面色阴狠,自知已经落入圈套,硬撑着不肯跪,左手紧握着刀,冷笑出声:“皇室南巡,动用多少民脂民膏,那都是从你们身上搜刮出来的,你们还跪她,真是骨头贱!”
他话音刚落,不等行礼的人有什么反应,两只箭羽瞬发,一前一后洞穿他的肩胛。
前一支来自高处的秦鹿公主,后一支来自旁边军队的领头人。
朱挽宁挑了挑眉,见程炳反应不慢,干脆放下了弓,对手下败将笑眯眯道:“你再说我一句坏话试试?”
洪兴旺已经撑不住三支箭伤,跪倒在地,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众人心里还没生出什么波澜,就听高处的少年说道:“本公主行事,倒还轮不到一个水贼头子来教。”
众人哗然,忍不住向洪兴旺看去,原来这人就是最近官老爷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坏蛋头子?!
弓箭手掠阵,锦衣卫进了包围圈,联合衙役把作乱的贼党挨个捆起来,但凡有动作想反抗的,招呼都不打一声,箭矢唰地就下来了。
于是众人默默看着所有动过手的贼党被押入府衙。
清算完毕,朱挽宁才道:“诸位免礼。”
跪老半天的百姓老老实实站起来,膝盖疼,也不敢乱说,只是军队没动,公主没发话,想走,却不敢走,于是大家都目光又聚集到公主身上,这不让走是还有啥事吗?
第二百零二章 一些想说的话......
朱挽宁见众人目光都在她身上,这才朗声道:“如诸位所见,今日告示招领一事,其实是官府为了抓捕前日在剿匪行动中窜逃的水贼头目所设下的圈套,如今所有贼党全部归案,诸位百姓日后不必再担惊受怕,朝廷必将对这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处以重刑。”
“好!”
有人拍手叫好,带动众人皆应和,只是更多的人在心中纳罕,水贼抢的是商人,关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什么事?公主抓了人也不过是帮了那些商人,反倒还要他们感谢,真是好大喜功。
朱挽宁接着说:“杭州自古以来都是富庶之地,因为这里有四通八达的水路,有纯朴善良的百姓,有公正执法的官府。人人安居乐业,离不开杭州城所有人的努力,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没有人愿意看到平静的生活被破坏。”
没人说话,众人仰望的目光透露着自身的迷茫。
“水贼劫掠过往船只,使过路的商人损失惨重,若任由其横行霸道,长此以往,商人不敢来到杭州,宁愿去别的城池做生意,那时候,杭州城内没人卖布卖盐,无人入城,则酒肆旅店门庭冷落,没有人上街卖菜,没有人杀猪宰羊。官府无税可收,没法给衙役和军士发放粮饷,于是没有人保护百姓的安全。水贼无利可图,就会闯入寻常百姓家里,烧杀抢掠,无人阻拦,到那时,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荀郦揣着手,抬头看着高处神色认真的少年。
他劝过她,百姓理解能力低下,她这番话说出去,能听懂的只有六七成。
她说父皇派人在各地增开乡学,为的就是教化百姓,可读书的人是百姓,上街买菜的人就不是百姓了吗?
教化不是只靠教育机构就能完成的大事业,它需要朝野各部分的力量联合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