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杀看着她们俩再度驻足,在某个小摊子前停下。
这是个糖人摊子。
画糖人的婆婆手艺很好,笑眯眯的,摊子上一应俱全摆着各色女神的模样,更有小兔子小鸡之类的,沈芙心看见就不想走。婆婆见她踌躇的模样,展眉笑了:“想要个怎么样的?”
沈芙心与姬停并肩站在她的小摊子前,她看了眼姬停,姬停摇摇头,表示想不出来。沈芙心便道:“随便吧,怎么着都行。”
婆婆笑着打量了她们两人几眼,便开始画糖人。她熟能生巧,三两下便画好了两只,一人一只递给沈芙心和姬停:“如何,像不像?”
是挺像的。
姬停看了眼糖人,糖人婆婆画了两只她们出来,五官神态衣裳几笔勾勒得栩栩如生,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画的是谁。姬停接过婆婆递过来的自己,手中的糖人便被沈芙心一把夺走了。
沈芙心将姬停糖人抢过来,将自己的糖人塞给姬停:“跟你换。”
一旁的慎杀面色复杂,她们俩平时还装着不熟,如今这是瞒都不打算瞒一下了吗?
姬停望向手中小小的糖人小芙,有些迟疑,不知究竟是该咬着吃还是舔着吃好若是后者,她毫不怀疑小芙会从后面捅她一剑。
沈芙心一口咬掉糖画小停的头,糖块在齿间发出清脆的嘎嘣声。
她见姬停举着不吃,催促道:“吃啊,怎么不吃?”
慎杀没眼再看她们,转头自己去买新的糖画吃。姬停被沈芙心催得心乱,又怕自己多想,兜兜转转吐出几个字:“为何跟我换。”
“自己吃自己未免过于残忍,”沈芙心大嚼糖画小停,“对你就不必怜惜。”
……果然,小芙还是那个小芙。趁着沈芙心绕去看慎杀的糖画,姬停背过身,手中的糖画一闪,被她悄无声息地收了起来。
慎杀举着糖画宝刀一回身,便见姬停的手中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下。
“吃得这么快?”她有些困惑,“这么好吃的么。”
姬停嗯嗯地点头。不管出于怎样的心思藏起小芙的糖画,这件事都不能让她们发现。
三人重新在熙熙攘攘的太阴京城并肩而行。十年一度的神祭日果然热闹非常,甚至出现了许多牵着马匹的外邦商人,她们金色的长发像太阳,栗色则肖似橡树,惹得许多太阴百姓频频回看。
神祭的地点在太阴女坛,这座修缮过无数次的女坛同样见证了无数皇帝的登基大典,亦见证了千百次神祭。太阴当今的皇帝正在女坛后的殿中休整,面前站着她所出的三个孩子,手中各自捧着一尊神像。
她们头顶鲜花,身穿的却是让太阴所向披靡的战甲。
汝文帝一身明黄色皇袍,这鲜艳的色泽并不会使她看起来轻佻,反而更加庄重威严。她拍了拍楚怀靖的肩膀,摸了摸楚怀庄的头顶,将最小的楚怀令轻轻抱在怀里,然后撤开。
她道:“开始吧。”
在太阴皇帝语声落下的瞬间,殿外的女坛之顶顿时有无数宫人往坛下撒象征纯净的丁香花瓣。纷纷花雨下,几人扯动蒙盖在数丈高的太阴月神上的金布,将修缮一新的月神像重新推向世人。
女坛之下,万民挥手喝彩。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汝文帝自殿中走出,登上女坛最顶,她的三个孩子依次跟在汝文帝身后。楚怀靖手持河水,楚怀庄手持女文,楚怀令手中则是一把宝剑。
汝文帝将净瓶中的太阴水洒下女坛,用写有女文的布帛蒙住双眼,高高举起战神剑。
汝文帝道:“天佑太阴。”
她们振臂高呼的声音几乎冲破九霄:“天佑太阴!”
沈芙心她们站得最近,此处还算个雅位,不至于太挤。正因为此,沈芙心能将女坛之上的情景看个全乎,同时,也看见了孤零零站在皇亲国戚中的楚添。
他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与先前匆匆见过的那一面相比,楚添更瘦弱,头也垂着,像是有根无形的丝线将他的脖颈系住,挂上悬梁做吊死鬼状。在沈芙心的角度,她只能看见楚添的侧身他脸色是不是太青了些?
可是此处露天,哪里有房梁给他上吊?
沈芙心定定看了他几瞬,猝然睁大双眸。
她道:“楚添脖子上的那根线,是什么?”
第44章 沈芙心道:“楚添要被勒死了。”
风声簌簌吹过银子做的森林。
琉璃宝殿中, 独留一尊身穿战甲的身影。这尊大殿并未燃灯,琉璃器具辉映的光足以将整座宫殿点亮。此处就连地板都是琉璃做的,光滑的地板倒影着上神的脸,将他无情的脸映照得惨白, 像死了千万年的怨鬼。
与燕丹一样, 戒凡音的这处神殿中也挂着一只小小的神龛, 神龛内并未放神像, 而是放着一支蜡烛。
戒凡音手心一松,刚从莲池采来的东西尽数掉在地上。他视若无睹,转身走向那支无风却微微摇晃着的烛火。他的蜡烛很亮,几乎能照亮整座宫殿,火光融融,正有不少烧化的腊顺着烛身下滑。
戒凡音伸出手,用手心护住不断左右摇晃的蜡烛。
之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他双瞳深处呈现一种死灰色,不言不语, 只是呆板地看着幽深的神龛。
是什么影响了他的香火?
在意识到不对的瞬间, 戒凡音的眼球开始在眼眶内疯狂滚动。琉璃宝殿中除却他外向来无人,他捂住几乎夺眶而出的一边眼球,血顺着他的脸流下, 可他神色不改, 像是早习以为常, 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莲叶。
莲叶在他掌心析出血色的灵气,戒凡音的手微微颤抖,将灵气统统吸纳入体内。没了灵气的莲叶只剩下一层淡绿色的薄皮, 摊在他手心, 又陡然化成一滩还温着的血。
烛火又暗下去两分,戒凡音缓缓回过头, 血顺着他的掌心流下,弄脏他的战甲。
为什么?他放下手,垂眸去看沾满自己和莲母血液的双手,为什么这次不奏效了?
他踉跄着走了两步,举起满是血腥的手将烛火捧在掌心贴近,再贴近,近到亘古不灭直到他身死道消为止的火舌舐痛戒凡音摇摇欲坠的眼睛,他睁大双眸,从喉咙中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像是有人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搅动,让他险些晕厥过去。
“太……阴……”
火舌在他的瞳孔中跳动,戒凡音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伸出手,将这座神龛的机关按动,露出暗面一尊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