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么?

沈芙心不明白了。她抖掉手上的花粉,喃喃道:“不应该啊,她若想掌控所有国民的意志,不应当加大剂量么?为何在此时仁慈?”

姬停摇头:“人心是很复杂的。”

沈芙心想起莲婴,想起她与自己肖似的容颜与眼睛,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正如姬停所说,人心复杂,但也不相通,如若世间所有不能明白的东西都得仔细去想,那得耗费掉多少时间。沈芙心无法理解,于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她漂浮在这些莲花的上方,召出一缕幽微的灵气。灵气自某滴寻常的河水中幽幽升起,如同棉线般系在了沈芙心的尾指上。她扯了扯这根微微发光的线,与姬停一齐看着灵力线沿着某种特殊的轨迹,往淤泥之中扎去。

“底下除却莲花外还有东西,”沈芙心已然纵身跃入泥中,道,“下去看看。”

灵气护着她的身体,将那些淤泥屏去。她听见上方的泥水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是姬停紧随自己而下,此时她们眼前尽是如同井喷般不断涌现的陈年淤泥,这层灵气屏去脏污,同时也屏去了沈芙心的嗅觉,因此她不知晓这些泥是否有花的香气,还是只如同世间所有的泥土一样带有臭味。

泥似乎没有尽头,吞天噬日,潜至此处时,上方的河水已经被泥巴阻隔得无法渗透下来。

沈芙心在褐色的泥中穿行,这里的莲花也开始变少了,只在黑暗的缝隙中偶然瞥见几朵残花。她的心莫名开始狂跳,这一重重的淤泥像是某种昭示,她们穿破了这样多重阻碍,而此时她摸索着手中那根如萤火般的灵线,已经能感觉到她们期盼的事实就在前方

就在沈芙心恍神的那瞬间,她脚下的淤泥一松,随即便听见微微的水流流动声,还有些微略显寂寥的风声。她撤去灵气编织起来的屏障,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水下秘境中无数精心雕砌的水房子。

这些水房子由一只只巨大的水泡扭成,水泡表面泛着七彩的油光。沈芙心往先在人界的那百年中见过类似的东西,寻常人家的孩子们在路边折下某种植物的叶片,将茎与叶的连接处撕开,对着那层残留的叶子薄膜便能吹出漂亮的泡泡来。

或许水房子的创造者就是由此得来灵感,用灵力与水泡编织成无数巨大的泡泡……

然后将无数沉睡着的国民都带到此处,关了起来。

*

水底的世界静谧,冰冷,来去无痕。

沈芙心将手贴在水泡上,手感软绵绵的,很有韧劲。她用指尖戳了戳,没能戳破,也并未惊扰水泡中那些国民的酣梦。姬停认出沈芙心停留的那只水泡内的人,正是她们第一次来时带路的少年,此时她也与其她百姓一样睡在水泡中,胸口微微起伏,还保有正常的呼吸。

沈芙心搓了两下水泡,觉得很好玩:“现在找到了,看这些水屋的数量,她们应当都在这里。”

姬停颔首表示认同。将她们扣押在这里的人显然很了解这些百姓,这些水泡型的屋子甚至是以家庭为单位搭建的,细节做得堪称一丝不苟。

“如何,要现在就全放出来么?”

沈芙心用手戳了会泡泡,见姬停仍在思考,她懒得理会那么多,尝试着用手将泡泡推得动了起来。这一举动使得里面的人也随之在泡泡里四下滚动,撞来撞去。沈芙心忍不住笑了,见里边沉睡的人全都不在当初酣睡的位置,她方才停下手,随口道:“不说话不是灵宠应有的态度。”

……先前不还是玩物么,怎么如今反倒降级,连人都不是了。

姬停无奈,伸手在头顶比划了两下,佯装自己在阿修罗界的那对兔耳朵又长了出来,配合道:“我如今的态度如何?”

“不如何,远不够,”沈芙心道,“算了,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姬停以为她还在谈关于耳朵的事,给手换了个姿势:“不喜欢兔耳朵,猫耳朵怎么样?”

“什么耳朵来耳朵去的,你未免也太低俗了,”沈芙心堪称无心无情,她瞥了一眼姬停,便径直准备从这个地方游出去,“我是说我不打算现在就戳破这事。这些百姓在此处没有性命之虞,可以再等等,但我得要知道莲婴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我要在她的诞辰和结契大典上胡作非为。”

……姬停很相信她拥有搞砸旁人诞辰兼结契大典的能力。她想起她们传桃花信时小芙说的赴宴,又想到小芙说有人给她介绍道侣,此时便问道:“你在仙界参加灵泽宴那回,给你介绍道侣的那人如今怎么样了?”

沈芙心边游边拍了拍水剑的剑柄:“被我先扇耳光,后面放在鼎中烧,最后不知为何仙魄就在这里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飞速闪回至了方才拉拉扯扯的池水底部。

去时走得慢,回到原先的位置却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沈芙心往上潜回池面,却见此时夜已经很深,闻人懿和燕丹早已不见,沈芙心恶意地揣测她们是回房间继续做恨了。

此处只剩李剑台一人,她揣着莲花缸,一脸惴惴不安,似乎生怕沈芙心她们二人溺死在水里边。见沈师姐终于出水,她心间一块大石放下,赶忙将水缸还给沈芙心。

姬停见只有她一人在这,按照常理,慎杀路过回来应当会陪着李剑台才是。她给自己施了个净身术,边打理衣衫边道:“慎杀回来了吗?”

李剑台记起自己没喝药,回去要面对两位仙尊的狂轰滥炸,一时间紧张道:“回来了,方才那场烟花放得特别好,她说她累了要回去休憩……”

听见这话,沈芙心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个词,她与姬停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烟花?”

“啊,方才那场烟花就是慎杀仙子和国主放的,”李剑台心有憧憬,“可好看了,放了好久。”

慎杀竟然会和这样浪漫的东西联系起来。沈芙心抿唇,心间有了打算。她抱着勉强睁开眼睛,瞬间又开始翻身睡觉的娘亲,用手给娘亲遮了遮光,对姬停道:“还有一日。”

姬停颔首:“你打算怎么做?”

“将计就计便是了,她想要我们如何做,我们就如何做,”沈芙心转身回房,“明日我要休憩,佯装什么都不知晓,等到后天莲婴的结契大典再说。”

见她如此,姬停也只能转身回了自己暂居的院落。

姬停刚推开门,便见慎杀坐在桌边,不像是准备休憩的模样。她已经洗浴完,没有穿外衫,姬停路过她身旁,从她散开的长发间嗅闻到转瞬即逝的烟花火药味。

这间屋子是姬停住着的。她佯装若无其事地擦过慎杀,准备入乡随俗地去打水沐浴,却忽然被慎杀叫住了。

“吾真,”慎杀闷声道,“我给莲婴放了烟花。”

姬停猜到她要提这件事,继续收拾衣物,埋头搭话道:“你们放烟花时我不在,但是我听见外面放烟花的声音了。”

她刻意放缓了动作,却没能等到慎杀下一句话。正当姬停以为她只是随口提起,准备跨出门槛时,慎杀忽然叹了口气。

她道:“拒绝她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干了坏事。”

第135章 挺直腰杆替我们宝骄傲就是了!

听见这句话, 姬停欲言又止,觉得不太妙。

她丢掉手中准备拿去换洗的衣衫,倚坐在榻上,悄悄观察此时慎杀的神情:“你可否听过一句话?”

“什么?如若是从闻人懿嘴里学来的烂话便不必说了, ”慎杀摆弄着桌上的茶具, “我如今真的没心情听。”

“我是那种人吗?”姬停大受伤害, 但看见慎杀质疑的神情时, 她为了维护与老友之间的友情硬生生改口承认,“……好吧,我有时可能是,但这些不重要。慎杀,你知晓爱的开端是常觉亏欠么?你完了,我有充裕的理由怀疑你要坠入爱河了。”

慎杀窸窸窣窣地从衣袋里掏紫薯放回桌上,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爱河深不深,会把人溺死吗?我会凫水应当没事的……说来你跟芙心今日怎么在水里呆了那么久?我路过时李剑台都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