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个念头闪过时, 沈芙心忽觉眼前飘落一阵香花。

骑在马上的青衣仙子抬眸望去,只见道路两侧的小楼内站满一众妙龄少女,正从篮子内拼了命地拿花来砸她。沈芙心接住其中一朵, 唯恐里面藏了毒针, 她只是拿在手上端详了片刻, 便听见两侧的小楼内传来阵阵欢笑和打趣声。

她觉得莫名其妙,循着声音去找,只见那群少女们正将其中一位围簇在中间推搡来推搡去, 那位红着脸, 扒着栏杆望着沈芙心,欢喜羞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芙心方才就是接了她的花。她觉得无聊, 刚想扔掉,便听正为她牵马的姬停含笑道:“十万年过去,她们的习俗仍是这样。”

沈芙心居高临下地看着战神殿下为自己牵马:“什么习俗?”

“喜欢谁就赠予谁鲜花,”姬停道,“她们是喜欢你才将花抛给你的。”

沈芙心蹙眉:“你也收过?收了多少?”

姬停看了眼马上几乎被各色花卉包起来的小芙,思量了一下,道:“比你现在要多一些。”

听了这话,沈芙心立刻将手中准备丢了的花别在鬓边,顺便回眸对那小楼上的少女意气飞扬地笑了一笑。

她这一举动引来阵阵笑闹声,沈芙心心安理得地受了更多的花,连白马的头上都叠了数只花环,就这样一路花团锦簇地走向了道路的尽头。

只是她越走越觉得奇怪,黄金国中显然是以莲花为崇拜的,街道各处都是莲花型的石塑玉雕,商铺里卖的布料也多是莲叶莲花色,或是绣有莲花暗纹。

她想起往昔在太阴皇陵中见过的姒天子棺椁,里面也是有莲蓬形状暗器。或许人界对于莲花的情感要比对天道来得更亲密,但如同黄金国这样大面积铺设的莲花元素,沈芙心还是前所未见过。

正当沈芙心疑惑时,便心有灵犀般听姬停在马下道:“沈凌苍从黄金国走了整整十万年,当年黄金国都不曾有过这样狂热的莲花崇拜,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她十万年前还未出生,自然不曾来过,却从这些只言片语里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她们一行人走至道路尽头,赫然出现的是一簇石做的莲花莲子雕塑,足有十数丈高。红绸带扎着石塑根茎的底部,绸带一路拖曳贯穿整条街道,此时正踩在她们所乘的马蹄之下

此时正有数位身穿天青色绸缎的女官正朝着这个方向含笑而来,她们手持莲叶,对远道而来的神仙们微笑道:“诸位远客请随我们来,国主有请诸位一叙。”

在她们手指的道路尽头,赫然绵延出一道傍水而生的小道。沈芙心翻身下马,将鬓边那朵花随手丢开,率先踩上了这条未知的道路。

国主的居所就在道路尽头的水域之中。

女官们告诉沈芙心一行人,如今黄金国正在筹备国主的生辰宴,国内久不见外人,国主也想知晓大漠之上外界的情况,于是已在居所设宴,请她们小叙一阵。

沈芙心走着走着便沉默了,道路已至尽头,可面前辽阔的水域却毫无行宫的影子。她刚想发问,便见那几位女官忽然齐齐垂手退下了,就在此时,原本如镜般的水面骤然被浪花冲破!

这片湖水显然有专人治理过,不似十万年前那样平静荒芜,湖泊边种满了珍奇花朵。但最妍丽的还是湖水之中点缀着的莲花,万千波浪自湖中心往外扩散而去,湖水中央,一只覆满水晶的小亭悄然升起,亭内有凤来栖,且吟且舞,形似凤凰的尾羽遮盖在小亭的凭栏处,一下一下拍打着亭内人的手臂

沈芙心遥遥与湖中央的那人对视。

与黄金国一众国民一样,这位国主也是女人。沈芙心留意到她的外衫是一件淡粉纱衣,亭外的波光在纱衣上折射出奇异的色彩,与她浅色的眼眸相映,不像凡人,更像神仙。

这位国主一挥手,池内的莲花便竞相绽放。她实际并不是站在湖心的亭子内,亭内似乎设了什么机巧,使她站着的那处地方有一汪没过她小腿的湖水。见召见的远客都来了,国主微微一笑,对她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进亭内一叙。”

她话音刚落,深不见底的湖水竟然凝聚成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桥,默默横贯在岸边与亭边,静待远客入亭。

沈芙心越走近国主,越觉得国主身上有种格外熟悉的气息。直到她走至她面前时,这位国主忽然对沈芙心一笑:“果然,远看如此,近看更是相似。”

沈芙心直视着她与自己极其相近的眸色,平静道:“什么相似?”

“你与我相似,”国主柔声道,“真是巧合,无论是容色,气质,甚至走路时的姿态,都能如此相像,看来是缘分使远客来到我这处了。”

姬停站在沈芙心身后,闻言便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摇头道:“国主可能有点眼拙,怎么我看就一点都不像?”

沈芙心难得地觉得姬停这些日子里说了句人话,刚打算绕过国主坐下,便听她向众人温声道:“我叫莲婴,是黄金国的国主,也是始娥血脉的后裔,十万年前救世莲花所留下的孩子。”

莲婴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将目光转向了沈芙心。

沈芙心放下给自己斟的茶水,抬眸望向莲婴,微笑道:“你是莲花的孩子,那我是什么?”

莲婴不解道:“什么意思?”

众人不知晓她们之间的家务事,不过大家来这里也是有要事在身的,闻人懿不愿在莲婴这里耽误时间,直接道:“十万年前就是我们带走的沈凌苍,也就是你口中的救世莲花,如今我们折返是为寻破解莲花血脉生长期滞涩的方法,国主如若知晓,还请告诉我们。”

闻言,莲婴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之色。她迟疑道:“我……我娘亲是你们带走的,那么我娘亲现在身在何处?”

一口一个你娘亲,说得好像谁没有娘亲一样。沈芙心微妙地生起气来,将袖子里的娘亲往深处揣了揣,一眼都不想拿出来给这个莲婴看。闻人懿记仇着前几日沈芙心戳坏她马车的门板,此时便将手一指沈芙心,似笑非笑道:“你是沈凌苍的女儿,那她是谁?”

沈芙心揣着手站在原地,见莲婴难以置信地望过来,她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并未解释。却不曾想这个莲婴竟然自水中挣扎着走了过来,想要握住沈芙心的手:“难道你也是我娘亲的孩子?”

沈芙心不喜欢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什么难道,什么你也,什么我娘亲……她撤开自己的手,温声道:“别这样,我看我们气息似乎同出一源,搞不好我才是你娘亲。”

莲婴想说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与沈芙心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芙心哼了一声,心道你是莲婴,我还是芙心呢。如今自己可是有娘亲的莲子了,遇到委屈就应该将娘亲唤出来给自己撑腰!

于是她将娘亲从袖中托了出来,捧在手心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喊一声:“娘”

湖水被她的呐喊震得荡开重重余波,回音回荡在整片湖泊之上,离得近的人不由捂上了自己的耳朵,或是伸手替自己的道侣捂住耳朵。莲婴似乎也被这声娘震撼得不轻,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跌回那片机关之内的湖水中,还是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

缸中沉睡的沈凌苍被莲子宝宝这声两分委屈三分不屑五分女仗娘势的喊声惊得一下坐起来。沈芙心将脸贴在缸上,有娘撑腰,她顿时嚣张起来,一改方才平静的神态,指着惊魂未定的莲婴怒道:“娘,她说她是你女儿,怎么我不认识她,娘亲不是说过只有我一个莲子宝宝吗?”

沈凌苍浅粉色的眸中一片茫然。她揉了揉眼睛,望向眼前身着浅粉纱衣的莲婴,委屈道;“我是只有一个宝宝呀。”

莲婴见势不妙,面对沈芙心的怒火,沈凌苍的困惑,顿时哭了起来:“娘亲不认得我也是应当,我真正降世时娘亲就已经从黄金国走了不知几许年月了,是娘亲将莲婴忘了!”

沈芙心不管。她见莲婴哭,本来也想跟着哭两声,奈何雷声大雨点小,硬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于是将娘亲抱得更紧,无辜道:“娘亲你看她哭了,好脆弱。”

众人十分无语,沈芙心与沈凌苍这两位都不是好说话的主,皆识时务地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只有闻人懿频频拱火,一个劲地道:“是不是真的莲花血脉,打一架便知晓了,你若能打得过沈芙心那你便是她姐姐。”

姬停本想劝,却被沈芙心泄愤式地扔了一把从身上拔下来的鲜花。

……小芙扔的,等于小芙特意给的,等于小芙送给我的。姬停将花默默揣好,决定今日洗手焚香再将花插进床头。

至于什么姐妹母女恨海情天你遗弃我我忘记你……姬停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

自己如今过去只会先挨莲花的打,还不能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