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心本以为会听见她的恳求或辩解,却没想等来了这样一句话,一时间难以置信道:“什么?”
“正因如此,我才会对你心向往之,”姬停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沈芙心,眸中倒映着沈芙心的脸,和她们头顶共沐的银河,“沈芙心,我不想骗你,但还是做了这样坏的事。可见万里无一的神也会做蠢事,而所谓的恶毒小气的小仙才是真正值得被爱的那个人。”
听见她承认喜欢自己,沈芙心选择别过眼不看她。
下一瞬,姬停忽然划破指尖,从指尖中牵出一条红线,递给沈芙心。
沈芙心看了一眼那条线,蹙眉道:“这是什么?”
“掌控我神魂的东西,”姬停牵着它,仿佛在牵着市场买来的大白菜,“我知道谎言已经无法挽回,但是我把这个东西给你。你拿着它,哪怕你不喜欢我,但只要你想,我从此之后在你这里将毫无秘密,自成契约,无论让我来,或者走,全由你一人调令。”
……要玩这么大吗?沈芙心垂眸看着她指尖血凝成的红线,虽然随便差遣姬停这事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但她还是背过手:“我不要。”
姬停手中的红线蔫蔫垂了下去。沈芙心转身想走,姬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轻轻拉住她衣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沈芙心没打算原谅她,怒道:“给我放手!”
姬停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
然而此时沈芙心又不满意了。姬停的手说放就放,是不是说明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也是假的,拿着根破烂线头又想骗她?想到这里,沈芙心沉默一瞬,更生气了:“你还真放啊?”
姬停立刻伸手又牵住她的袖子。
一来二去,沈芙心白日里压抑下去的躁意又噌蹭地升了起来。吾真是骗她,假死也是骗她,而自己替她招魂的举动更是前所未有的蠢事一桩。这次她不假思索,回身释剑,直直冲着姬停拔剑而去!
然而出乎沈芙心意料的是,这次姬停没有闪躲。
她站在原地,硬生生受了沈芙心一剑。
这一剑扎在她的肩上,沈芙心没有收力,剑身几乎洞穿了她的肩膀。而姬停一声不吭,就这样站着,用沈芙心全然看不明白的目光凝视着她。
沈芙心见自己真戳进去了,立刻拔剑出来,压抑着心中的杀意,勉强撑住又开始疼痛的太阳穴,怒道:“你有什么病,为什么不躲?”
姬停没说话,只是垂着眼捂住伤处。
此时沈芙心才发现原先坐在篝火旁的那群人全跑过来看热闹了,白日里是她看燕丹和闻人懿的热闹,如今燕丹闻人懿这两人手腕束在一起,正看着这边咂摸地津津有味。
见这群人聚过来,沈芙心不再管姬停,心一狠将姬停抛在原地不管,连同剑也扔下了,水剑顷刻间化成一滩带着血的淡红色水痕。
燕丹见沈芙心走开,便想上前替姬停医治。她拖着不情不愿的闻人懿往前走了一段,一看姬停的伤势,立刻蹙眉:“你这条手臂有旧伤,为何不治?”
闻人懿冷笑道:“她这是活该,当年背着我们发疯砍了这条手臂,在人界断臂就为了瞒过神界搜寻的那件事,如若那日不说,我还真能被她一直骗下去。”
已经走远的沈芙心听见身后的响动,脚步一顿。
她回身望去,姬停已经坐在地上,燕丹在单手炼丹。闻人懿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替燕丹摁住她,姬停始终没说什么,见沈芙心望过来,便对她笑了笑,做了个口型。
沈芙心看见她说的是,回去吧。
……既然如此,她偏不回去。在燕丹和闻人懿诧异的目光下,沈芙心忽然大步折返回来,从兜里掏出大把大把的固体丹往姬停嘴里塞。眼见姬停唇上多了些血色,沈芙心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如此便能两清了么?
沈芙心想起那尊莫名其妙折堕在泥里的神像,想起重生前在赵览萤府邸中逆光走来的那道神影,心间不安。
她与姬停这一路早不知互欠了对方多少情与债,债能还完,情真的能割断吗?
第123章 沈芙心道:“你不是人。”
沈芙心回了马车, 枕在绮罗软香中辗转反侧了好一阵,直到马车外再无篝火燃烧的声音,她又重新和衣起身,决意出去走走。
夜凉如水, 她踩在松软的沙上, 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所有人都各回了各的马车内歇息。沈芙心在姬停和慎杀的那辆马车外驻足一瞬, 她分明听见纱帐内姬停因她到来而变得微乱的呼吸声,却还是紧了紧身上外袍,往更远处走去。
她走了一段,途径某辆独立停得远远的,遮得也严严实实的马车,忽然听见了某些不寻常的声音。
沈芙心抬眸看了一眼,认出这是闻人懿与燕丹的那辆。
车内有被褥翻卷声,衣袂摩擦声, 还有那条腰带绷紧时扯出的弓弦之音。似乎察觉到了车外有人, 燕丹在车里踢了闻人懿一脚,眸光如水,推拒道:“……芙心还在外面。”
沈芙心面无表情地仰头听着马车内的动静。燕丹推拒不成, 闻人懿似乎是仗着那条腰带将她们俩系得紧紧的, 于是更不肯放手, 她微微抬起头,扬声烦躁道:“哪来的小孩,回你自己车上去。”
好啊, 白天在众人面前你死我活地做恨, 晚上躲回马车后就肆无忌惮了是吧。
沈芙心本来就烦闻人懿,听她轰自己走, 干脆反手拔剑,哐哐给她们的马车车门上戳了两个好大的洞。
闻人懿一下子撩开纱帘,擦了把唇边水渍,单手枕在窗边盯着沈芙心:“回去睡觉,不关你事。”
沈芙心记仇她们方才跑来看自己和姬停热闹的事,像株扎根在地里的植物,就是不肯走。燕丹从车榻上坐起来,她没敢看沈芙心的反应,背过身用没被捆住的那只左手整理自己散乱的长发。
闻人懿见她不走,作势要喊姬停过来:“你再这样我就把姬停喊过来,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保证烦死你。”
沈芙心听见姬停两个字,终于开口了:“张口闭口都是烦她,你跟她难道不是朋友么?”
“是啊,损友也是朋友,”闻人懿将脸枕在那条伸出去的胳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沈芙心闲聊,“我们平日唇枪舌剑,不代表性命攸关时不会舍命帮护彼此。你那么讨厌姬停,在人间时不是也不惜代价为她招魂么?”
沈芙心没待她将话说完,手腕翻转,径直将又一把水剑捅在她们的马车上,在沙漠之间震起寂寥的回音。水剑在她脱手时便化作一滩盈盈的冰水,尽数洒在马车内铺设的软绸上,新痕叠旧痕,洇出深色的渍。
闻人懿见沈芙心转身要走,佯装客气道:“不多听一会再走?”
“不了,”沈芙心无情道,“我还年轻,不爱听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你们自己留着在被窝里慢慢唱给对方听吧。”
身后马车内,似乎是燕丹掐了闻人懿一把,她轻轻嘶了一声,语声略带怨艾:“是你自己说对不起我,要向我赔罪……你不愿意,那我走了。”
系在手腕间的腰带紧绷如弓弦。
闻人懿自下而上睨着燕丹的脸色,空出来的那只掌心掐在因不见光而更白的肌肤处,半迫使着她将双腿黏在一块的肌肤分开。燕丹留意着沈芙心远去的脚步声不肯说话,闻人懿不喜欢她留意旁人,将脸贴在她滚烫的肌肤上,磨着牙浅浅咬了她一口。
腰带绷紧,燕丹的指甲深深嵌进她掌心,她垂眸看了一眼闻人懿,眸色晦暗不明:“这么喜欢咬人,你是狗么?”
闻人懿亲昵地贴着她,含混不清道:“如若你不走,那我愿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