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菡摇摇头:“我并未受伤,这群强盗只是找我带路,说带完路有丰厚的报酬给我,但我觉得这些人并非好人,被掳来这里也非我本意,于是死不肯松口带路。只是他们还未对我发难,便遇见了诸位好心人,也是阴差阳错助我逃过一劫。”
沈芙心忽然道:“带路?他们让你带路去哪?”
阿菡抬眸望向沈芙心。她那双深墨色的眼瞳在阳光下越发地浅了,见是沈芙心问她,阿菡为难地想了想,垂眸道:“……他们让我带路,去往传说中的黄金国。”
大漠,黄金国,被强抢来带路的女孩。这几个意象组合在一起,总有一种人间志怪奇谈的味道。
沈芙心看她衣着体面,露出来的肌肤上并没有伤痕,似乎的确没有受到什么苛待,并未在逞强,于是便将车帘别起,让那女孩下来:“此处有马,将你掳来的强盗已经死尽,车里也有粮食和水,你就骑着马拉着马车自己回去吧。”
“可、可这是沙漠啊,”阿菡难以置信地望向沈芙心,“我一个人怎么行……”
一个人怎么不行?沈芙心蹙起眉。
她方才分明看见了,马车上配了当地指引方向的指南叶,物资也够十数个人吃上一个月的。她们从城里走来沙漠,也不过走了约莫三四个时辰而已,此处尚还算在沙漠外围,她驱车按着指南叶往外走,哪怕绕些路,走上一两日怎么也该回到了。
她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身旁的姬停道:“我们带不?*? 了你出去。”
阿菡泫然欲泣:“为什么?”
“因为我们也要去找黄金国,”姬停微笑道,“你自己回去吧。”
沈芙心没想到姬停忽然对着这个陌生人挑明她们的来意,她抬眸望向姬停,只见这人墨发玉衣在狂乱的沙风里纹丝不动,况且皮相又是神界都难见的殊丽,此时对这人间女孩一笑,那女孩便慌乱地垂下头去,显然是被姬停晃得心乱了。
不愧是吾真殿下,沈芙心面无表情地想,殿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人往先的数万年里绝对耍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把戏,真是,真是……
她在心中连想了几个真是都没想到该如何概括姬停的行为,正无语时,原本坐在车边的阿菡忽然动了。她径自站起身,仓惶着朝着她们的方向跑过来。沈芙心猜测她是要去与姬停相拥而泣,却不想阿菡掠过离得最近的姬停,竟然张着手臂冲自己而来,看样子是要抱住自己
然而下一瞬,她便被姬停提着后领扯住了。
“对了,”姬停笑吟吟在她身后道,“阿菡应当是姑娘的小字,请问姑娘姓氏是?”
阿菡被姬停像拎小鸡一样拎住,她挣扎了两下,见眼前的沈芙心并不打算来帮她,只好吞吞吐吐道:“我、我姓荷,单名就只一个菡。”
“荷,”沈芙心困惑道,“荷花的荷?”
“啊,荷花……对,就是那个荷,”听了她的姓氏,姬停终于松手将她放开了,阿菡不敢再往沈芙心的方向跑,只得站在原地怯怯道,“如若你们要去的是黄金国,我能带你们去,就当报了救命之恩了。”
众人听过这话,面色各异,原先在沙地里挣扎翻滚着打起来的燕丹和闻人懿也暂且先收手了,只不过是闻人懿占了上风,此时她正用腰上的腰带将燕丹的手腕系起来,与自己的手腕绑在一起。
闻人懿边往手腕上系腰带边抬眸看了阿菡一眼:“奇怪,你方才不是说不愿带路去黄金国么,怎么如今又情愿了?”
“我不愿带强盗去,因为他们去了黄金国后定然会本性不改,烧杀抢掠,”阿菡垂眸笑了一下,“你们救了我,是好人,我愿意带好人去。”
这理由显然站不住脚,闻人懿向来对谁都是一样刻薄,更别说是对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于是眉头一紧就要向阿菡发难。然而姬停快她一步,欣然道:“如此甚好,姑娘真是热心肠啊,那就请姑娘为我们带路吧。”
阿菡没想到姬停竟然这样好说话,眼底的眼泪一下子凝在原处,一时间不知晓该不该流出来的好。沈芙心睨了眼姬停,不知晓此人又在搞什么莫名其妙的把戏,不过她们这些人非仙既神,纵使阿菡真的心怀不轨,也很难翻起什么风浪。
白衣黑眸的女子对着她们一行人盈盈一拜,再抬眸时,眼底的泪意已然尽数消退去。
阿菡柔声道:“只要诸位女侠愿意将我带上,哪怕晚些出沙漠我也是愿意的……啊,说回黄金国,我手头有份先祖传下的地图,诸位按着图上线路往东处行去,用不了七日就能走到了。”
说罢,她回身拉来一匹强盗遗留下的枣红马,翻身骑在马上,对众人一笑:“我会骑马,定然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沈芙心站在原地,感知到袖中娘亲似乎是醒转来了,正在袖中东戳一下西戳一下,不知在做什么,想来或许又在画画。她想着莫要让莲花缸内的水被蒸干,于是不再去管这个叫阿菡的女孩,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登上马车后,她撩起纱帘看了一眼姬停。姬停方才对阿菡表现得很亲近,可沈芙心如今掀帘望去,却见姬停虽然脸上笑吟吟的,视线却并没有停留在那女孩的身上,而是正饶有兴致地研究强盗留下来的马车。
沈芙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那辆敞开的马车虽然做工粗糙,远比不上她们从神界带下来的这批车马,却也十分干净。而骑在马上的阿菡身着白衣,脚下却穿了一双奇怪的红鞋子,从沈芙心的角度望去,她那双鞋也是簇新的,上面同样绣着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模糊花纹。
恰时,娘亲在她袖中打了个哈欠,懒声道:“宝啊,你在做什么?”
沈芙心不再管姬停和阿菡,赶紧将娘亲端了出来,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娘亲方才显然是睡着了,脸上衣痕未消,看样子是枕着袖子睡的。
她用帕子沾了水,仔仔细细地替小水缸中的娘亲揩了一遍脸,软声道:“方才外面出了点小事,带上了个凡人,她说能带我们去黄金国。”
……哦。娘亲不关心这些,只仰着脸让莲子宝宝帮自己洗脸。
小水缸里摊开几张纸墨,沈芙心收起帕子,支肘靠近那些纸墨一看,原来密密麻麻写的有字,全都是以“沈”开头,一团黑麻麻的东西结束。沈芙心好奇道:“娘亲在练字么?”
说起这个,莲花有些不好意思。她将纸揉成团,浸在水里,悄悄望向女儿:“我在给自己起名字呢。”
沈芙心想了想,自己名叫芙心,意在芙蕖之心,简单粗暴地说,就是娘亲心血所凝化的宝宝的意思……那沈呢?她捞起另一张没被娘亲揉坏的纸,指着那个沈字道:“对了,娘亲为何要让我姓沈,我们是与沈这个字有什么特别的渊源么?”
“那倒没有,”莲花幽幽道,“吾真当年拿字典给我认,我觉得这个字长得好看,又有水的偏旁,就拿来用了。”
……很符合娘亲的作风。
取名字可是大事,沈芙心知晓她们都叫娘亲莲花,但莲花来莲花去也不像个样子,大名必须得好好取。她趴在桌上,用指尖沾了水,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给娘亲看。
“凌波?”娘亲歪着头,探出水缸辨认这两个字,“好多点水啊,凌波是什么?”
沈芙心指着凌波这两个字,给娘亲解释道:“凌波就是凌驾于水上,是凡间对莲花的一种别称,像是芙蕖,凌波,都意指莲花。”
莲花一弯眸,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人气,她高兴道:“我们宝宝就是特别有文化!念书肯定好厉害,那些师尊肯定可喜欢你了。”
沈芙心想起同行的结夏剑尊,当年自己拔剑不出的那三百年堪称结夏剑尊的噩梦。再想起已经飞升成神,如今不知跑到哪里去的赵览萤,喜欢倒是喜欢,只是抓着她想结契的喜欢恐怕不是师徒之间的喜欢……还有就是燕丹。
沈芙心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疯了的燕丹师尊,正在拼命挣脱她与闻人懿手腕间系着的腰带,想来如今没空管自己炼丹的事
“……或许吧,”沈芙心强颜欢笑,换了个话题,“娘亲喜欢这个名字吗?”
莲花将沈凌波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忽然抬眸望向女儿:“凌波只是凌驾于水上吗?”
沈芙心点点头:“对哦。”
“那出了水岂不是就要枯竭了?”莲花的指尖在纸上戳来划去,把最后那个字划掉,重新写下三个字,高高举起来给沈芙心看:“宝宝,你看这个。”
沈芙心辨认了几瞬,念出声来:“沈凌苍……苍是指苍穹之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