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尥沙发出声声怒吼,依然被强行缴械,萧珣终于开口,胸膛沉沉震动。

他嗓音都已被战场上的火烟刺激得沙哑,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是你伤了先生?”

属于他的猎鹰,已经被赫律恒的海东青啄得奄奄一息,塔尥沙被按倒在地,想要怒吼却被堵住了嘴。萧珣始终将宁宜真紧紧抱在怀里,走上前去,面无表情活动手腕,而后手起刀落!

塔尥沙发出痛号,手筋脚筋眨眼间已俱被挑断,萧珣却不罢休,手腕翻转,闪着寒光的长刀顺着他手臂倏然深深剖开。

刀尖穿透层层皮肉,连续不断刮擦臂骨,他的动作轻巧娴熟,如同对待案板上的肉,一刀下去便剖得鲜血狂涌、皮开肉绽,到最后已见了森森白骨。塔尥沙发出一声嘶叫,痛得直接昏死过去。

四下一片静寂,连赫律恒都挑了挑眉,萧珣又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搜身,看他和他的人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他语气冷得像冰,带着未散的杀意,让人听了便不由自主打寒战。下头一片混乱,盛朝士兵在战场上善后,与雪鹰部士兵比划着一同用火驱散狼群,又将俘虏赶到一处。赫律恒同样已精疲力尽,加上受到背叛、不得不与同族勇士作战,心情更是十分复杂,转头自去查看青鹰部战俘了。

到了这时,萧珣才终于单膝跪地,将宁宜真放下来,靠在怀里。

火光映亮他小半张脸,到了这时宁宜真才终于力竭松手,撑起疼痛之中的神志去看他。

男人脸上蒙了一层灰蒙蒙的尘烟,鲜血从一边额角流下来、浸湿了鬓发,脸上布满潜行时被草叶割出的无数细小伤痕,嘴唇更已皴裂。

然而因为太过于年轻、相貌太过于出色,那种狼狈全都化为了倔强,看久了令人心脏都在微微发疼。

手臂被鹰啄得鲜血横流,剧痛已经令宁宜真完全脱力,靠在萧珣怀里眼前发黑,冷汗一层层沁出,反复打湿了眼睫。萧珣低着头一言不发,从侍卫手里取了药给他简单包扎伤口,动作十分轻柔,手背上却绷起数条筋脉。宁宜真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只在药粉洒上伤口时闭目靠进他的怀里,呼吸急促:“……”

周围来来往往一片忙碌,远处火光呼号不断,萧珣为他一圈圈缠上纱布,视线下移,就见怀里的人细瘦的手腕被勒得发红发紫,身上衣服更是灰扑扑满是摔打出来的尘土。

等到终于包扎好,他沉默将纱布系了个结,仍然没有抬头。

宁宜真看不清他阴影里的脸,正要艰难开口,只见啪嗒、啪嗒两滴晶莹的水渍落在了纱布上。

晶亮滚烫的眼泪越来越多,洇湿了染血纱布,宁宜真心中一下泛起酸软,吃力地伸出一手去摸他的脸。然而萧珣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按着他的后脑,在他看清自己前凶狠地吻了下去。

一个吻带着浓重灼热的血腥味,带着怒意与泪意,带着酸楚和恳求,极力隐忍的哭泣连身体都在发抖,宁宜真整个人被他牢牢箍在怀里,努力张开唇舌任他侵入,尝试回应他的吻,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与后颈。

不知道亲了多久、哭了多久,到最后连唇舌间都尝到了咸涩的泪意,宁宜真几乎头晕脑胀,简直无法回应的时候,男人终于被稍微安抚,气息平顺下来。

交缠的唇舌终于分开,几乎带出一道银丝,萧珣又一次低头,颤抖着在他嘴唇上一碾,把那点温热的水痕也吻去,这才带着浓重鼻音道:“……先生。”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到极点:“……为什么……为什么必须是你?”

那是比失去一切更浓的绝望,比他抛下自己选择别人还要更深的恐惧,身体仿佛真的化为了不知疲倦的刀剑,彻夜行路拼杀,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攥住了那抹飘摇的白影。

他知道自己是先生的刀,也甘愿任他驱使、为他披斩,此时此刻却宁愿不是如此。

为什么先生得是在这风诡云谲之中持刀之人?

他的先生不应该用刀,而应该坐在灯下,披着衣读书写字,发梢带着月意与湿气,静静等他归家。

应该是眼睛湿润、嘴唇软红,健康而有余裕,和他一起相伴到动也不能动……而不是此刻自己怀里这副满是鲜血与尘土、破败到几乎凋零的模样。

萧珣满心为怀里的人委屈酸楚,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一颗颗砸落在宁宜真的颈窝里。待到劫后余生的感觉过去,一颗心慢慢落到实处,他却又升起更多想要倾诉、想要撒娇的泪意,哽咽着紧紧抱着他:“先生,求求你、求你怜惜珣儿……好不好?”

求你怜惜我……求你能珍重自己。

宁宜真怎会不知他所想,只发出无声叹息,抬手吃力地一下下抚摸他的头发,终于稍微抚平了他的情绪。等萧珣再抬起头来,虽然双眼发红,却已恢复了八成平静。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更需要立刻好好休整看伤,萧珣抱着宁宜真站起身,却见赫律恒带着手下大步奔来,难以置信怒道:“皇帝,你刚才在干什么?你在冒犯你的梵若?他都伤成这样了!”

梵若就是北原语里的师长,萧珣脚步不停往外走,对赫律恒冷冷道:“滚去收拾你的叛徒。”

他发怒时几乎和宁宜真如出一辙,几个字便令人心中凛然。赫律恒脸色猛然黑下来,恼怒地追上他,宁宜真在萧珣怀中无奈,转头用虚弱的声音尽量简短地解释:“没有冒犯。我与他意合。”

萧珣脚下一停顿,手上立刻抱得更紧,赫律恒面色更加难看,却仍追着他:“我听不懂!什么意思?……”

山洞外是一片平地,雪鹰部与龙影卫在此搜查以塔尥沙为首的俘虏,往下的缓坡与谷底是满目疮痍、四处焦黑的战场。三人一起往前走,旁边围着龙影卫和想要挤进来的雪鹰部勇士,龙影卫先汇报道:“查过青鹰部残党四十二人,随身之物都无异样。”

昏沉的头脑距离失去意识只有一线,宁宜真还在本能思索,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艰难道:“再查……”

“再查兵器。”萧珣接过他的话,“仔细查验刀刃颜色,看是否涂有可疑之物。”

赫律恒心中生疑,定睛看去,却发现那几名负责查验的龙影卫手上皆戴了兽皮手衣,保护得严严实实。他心中一动,划过了什么却没抓住:“你是在担心……”

接下来的事几乎只发生在几个瞬间。

一群人往前走,另有一个龙影卫疾步过来,不待到萧珣面前便已急声道:“陛下,崖边发现一只寒玉药瓶,里头已空了!”

萧珣倏然变色,四周龙影卫几乎都在同时将手按上剑鞘,赫律恒忽生出警兆,沉声喝道:“索卡过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

不远处一道青光自平地掠起,正是塔尥沙那只奄奄一息的驯鹰乍然猛展双翼,哗啦一下冲开人群,鹰喙与双爪不知何时被涂上了诡异色泽,直直朝人群中央的宁宜真抓去!

噗呲一声鹰爪入肉,与此同时一声闷哼、一声凄厉鹰唳,是萧珣以肩膀硬生生接了这一记,而后徒手将驯鹰重重击飞。

雪白海东青俯冲而下,目放凶光攥住飞来的猎物,毫不留情张口咬断青鹰颈上的皮肉,登时鲜血四溅、猎物气绝。

北原王室捕猎、自戕、暗杀所用之秘毒,常与驯鹰并用。

第176章 26同命“好冷…答应我好不好?”“同脉之血。”“你等着我。”

四周有几息的死寂,而后乍然变得无比嘈杂。

“陛下!”

“保护陛下!”

龙影卫的喊声中夹杂着赫律恒用北原话发出的怒吼:“把青鹰部的人带来!”

肩头一片皮肉被抓下,毒素入体,先是火辣的刺痛,随后昏沉、冰冷的感觉几乎是瞬间蔓延开去,用无法抗拒的力量攫住了神智。萧珣只觉得身上力气一下就被抽空,身子摇晃支撑不住,却还先跪下将宁宜真放在地上。怀里的美人面色一下苍白如纸,反手扶住他,声音都在发抖:“来人、先护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