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在门边等着他,同样十分焦急,引着他往里走,聂飞云满面窘迫:“昨日在城外大营吃了两口酒,睡过了……不过就睡过了一小会!”

“那怎么会来得如此晚,可是路上耽搁了?”

两人穿过长廊水榭,人高马大的男子闻言嗫嚅道:“起身之后我爹又骂了我一柱香,说我明明应当早些来接宜真,却如此不上心……这才来晚的。”

“哎哟……”

徐全又无奈又忍俊不禁,带着他往宁宜真卧房里走,到了却见房门半敞着。两人走过去一看,不由双双呆住,聂飞云声音难以置信:“这长毛东西……好大的胆子!”

房内燃着烛灯,美人正半倚在榻上小睡,身上搭着一件雪白披风,黑发铺散下来,本该是一幅极美极静谧的画面,却有一只数尺长的锦毛猛虎将半边身子扑上榻,正一下下拿舌头舔弄他的脖颈。

聂飞云看着眼前一幕逐渐眼红,一旁徐全却一拍脑门道:“是老奴的不是,锦奴原定在此时出来跑步放风,乃是几日前老奴想着,公子此时早已入宫,叫锦奴在府中乱跑也无甚关系。请将军稍待,老奴这就将饲兽的下人带过来。”

徐全匆匆走了,只剩聂飞云和美人身上的老虎大眼瞪小眼。锦奴趴在榻上,感受到注视却岿然不动,懒洋洋探身舔弄美人脖颈,猩红舌头一卷一卷拨弄雪白肌肤,竟似有些挑衅。终于它似乎舔到了什么敏感处,榻上的人轻轻一偏头,更多长发顺着滑落,蹙眉发出一声轻吟:“……”

那声音疲倦中带了一点被打扰的不适,听在耳中却让人血脉偾张,聂飞云当下只觉耳朵一阵酥麻、下腹一热,回过神之后冲过去抄起一个花瓶,红着耳朵恨恨呵斥:“长毛畜生也配肖想!快给我从宜真身上下来!”

他在这里张牙舞爪,那头极通人性的老虎却瞥他一眼,虎目中似有怜悯,而后变本加厉,将毛茸茸的虎头往宁宜真怀里一拱,舌头滋溜滋溜一阵乱舔,两只虎爪也搭上他肩头,像条狗一样亲亲热热磨蹭起来。聂飞云气得跳脚,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虎把宁宜真拱醒,而一无所知的徐全跨进门来,笑呵呵道:“锦奴可真懂事,把公子给叫醒了。”

宁宜真恢复意识,只觉得一个暖乎乎的东西趴在身上乱拱,又等略微清醒了些才睁开眼睛,把怀里的老虎推开。锦奴毫无方才的乖戾,被他一推就十分柔顺地从榻上跳下,咬了咬他的衣角,这才蹿出房门跑远了。

“宜真,它方才像个登徒子一样舔你!”聂飞云将他从榻上拉起来,拿衣袖恨恨去擦他脖颈,“还瞪我!这老虎真有些邪门!”

宁宜真来不及反抗,已经被男人重重在脖颈上擦了一道,疼得立刻蹙起眉来。他还来不及说话,徐全已经哎呦一声过来阻止:“将军,可不能这样对我们公子!瞧他颈子都红了。”

“啊?”聂飞云发现自己又做了蠢事,立刻收回手检查他,果然就见借着烛光,美人雪白脖颈上浮出了一道极为明显的红痕,一时懊丧难当,“我怎么又没控制好力道?对不起宜真,你打我吧……”

“没事。”

这都是再小不过的事,宁宜真不以为意地拿长发遮了,起身往外走,徐全却有些不赞同地教训道:“聂将军,您怕是与公子几年不见,又在军中和兵士打交道惯了,有些拿捏不好力道。以后老奴少不得要看着您,让您与公子保持些距离,免得再让公子伤了碰了。”

“是……”

聂飞云闻言十分气短,臊眉搭眼却挤不出辩解的话来,蔫答答缀在后面。徐全扶着宁宜真往外走,一路上小声道:“公子,聂将军粗糙,季公子与罗公子事忙,如今竟然没个信任的人能时时陪着您。太子殿下今日若在,想必早早就将自己的差事给办妥当,在您午睡时就在床边候着,等您醒了便服侍您起身穿戴,而后稳稳当当坐上车进宫去了。”

宁宜真垂下眼没接话,徐全却没注意到,还在念叨:“殿下手稳心细,待您又是一等一的尊敬用心,如今离了他几月,老奴只觉得您这些天越发容易疲惫,又不时伤了碰了,心里十分担忧。咱们请上次那位孙大夫来看看如何?”

“徐老伯,我耳力好,听得到。”后头聂飞云蔫巴巴赶上来道,“是我碰坏了你家公子,你若是不解气,打我一顿如何?”

徐全摇头好笑,送了两人上车,寒风里望见车影消失了才慢慢回府。恰在此时也有个侍卫从外头回来,徐全见了他眼光一亮:“你从罗公子府上回来,可是今日有信?”

“正是。”

侍卫取了信交给徐全,徐全立时眉开眼笑,拈着胡子往里走去:“好好好,有信就好。今日等公子回来我便交给他,叫他睡个好觉。”

……

北原王赫律恒入宫前三日,内侍监已经在万象殿内准备起各种陈设。到了晋见那日,夜色浓垂,殿中灯火通明、丝竹缓奏,百官皆着官服,肃容分坐两旁。

这一宴的意义非同小可,这位新上任的北原王究竟是什么人物,又是否对盛朝怀抱交好之意,会不会早已恨意深重,欲报老北原王之仇……众人心中各有猜测,只自按捺下心情。

“陛下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就见一身明黄锦袍的男人缓步入座,面容不怒自威,眸光深沉,说话时嗓音低沉平缓,中气十足:“平身。请北原王入殿。”

内侍向外传唱,随后数道脚步声传来。为首的男人面容成熟雅重,身穿重紫蟒纹吉服,正是负责北原事务的毓王萧玄得。他当先走入殿中,而后含笑道:“赫律王,请。”

有人从他身后走出,一时只听众人低声吸气。

男子年轻高大,肤色淡蜜,眼如鹰隼般深邃,颈上挂了一串白色鹰羽与宝石所制的项链。随行的北原使节同样在颈上装饰有各色鹰羽,入殿便环视四周,双目灼灼,不知收敛。

“不简单……”

聂飞云用极小的声音道,罗执徐巍然不动,仿佛并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而宁宜真此时也在说话,却是对着系统叹息:「国若有劫,必应在此人身上。」

萧玄得将一行人引到殿前,除却赫律恒,北原余人单膝下跪,赫律恒则将单手置于胸前,微躬身体行了一礼:“北原问盛朝皇帝安。”

他说的竟然是有几分流利的盛朝话,而后又用北原语言重复一遍。上头雍帝颔首道:“问赫律王及十二部安。”

气氛略微活泛起来,又或是众臣这才想到应当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北原众人起身入席,先喝了两道接风酒,互相简单问候,赫律恒一一对应,答话十分沉稳、滴水不漏。

喝过酒后,北原使节呈上贡礼,礼品皆是牲畜与名贵玉石,雍帝言谢后赐下绸缎回礼。

这时原本就该正式开宴,赫律恒却忽然开口道:“敢问皇帝,我等与您等什么时候商议盟约?”

他声音洪亮突兀,殿内一时寂静下来,雍帝并未开口,萧玄得最先笑着打破沉默:“赫律王远道而来,且先容我朝宴请诸位以表感谢,盟约往后再议也不迟。”

“多谢毓王。”赫律恒却摇头道,“我等就是为这件事来,希望能尽快商议,这样才好尽快动身回北原。”

萧玄得依然笑着,却不再开口,众臣也有些为难。

北原王显然来者不善,只怕是想签订对北原更有力的盟约,从盛朝的角度而言,自然是越拖长些越有利,这样便于看清对方来意,消磨其耐性,争取到更多利益。便有人试探着开口道:“自然要慢慢细谈才好……”

“事关重大……毓王殿下入京不就是为了此事?”

文臣武将分坐,此时宁宜真身边只有季清辞坐得最近,见状小声与他说话:“此人倒是直截了当。”

“北原不可一日无王。”稞筙茵斓

萧玄雍此时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赫律王所言朕知晓了。今日宴毕,尔等回驿馆休整准备,明日与毓王一同进宫,共议盟约。”

他又点了几位协理北原事务的礼部大臣于明日一同入宫,其中便有季清辞,安排清晰妥当,众臣无不恭敬听从。赫律恒十分满意,道谢后主动端起酒杯:“北原敬陛下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跟庆,萧玄得笑容不变,眸色却逐渐加深。

待到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北原与盛朝官员交谈甚欢,他这才状似不经意开口:“说来因着赫律王进京,盛京流传起许多北原的奇闻逸事,其中就有北原特殊的捕猎手法。据说是以鹰与弓手配合,鹰爪与箭头皆涂有毒素,让猎物无处可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