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见过太多太多外表姣好的蝴蝶,饶是从其它蝴蝶和标本师口中都听过他的事迹……此时的它依然完全失去了形容和反应的能力。
那是一个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匹及,任何想象都难以描摹万分之一的美人。
就在这时,房门悄无声息打开,一位白衣黑裤的青年助理脚步匆匆,几个护工随后鱼贯而入。看到病床上苏醒的宁宜真,助理呼吸变得急促,一瞥便有人上去服侍他洗漱换衣。
所有人行动无声,连托盘仪器碰撞的声音几乎也不曾有,显然是训练有素。助理则迫不及待地靠近床前,单膝跪在床边,年轻俊秀的脸上带着仰慕,说话时前几个字几乎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您醒了、您真的醒了……”
“从那之后……您一直在沉睡,所有的人都没有把握可以救回您……是先生坚信您还没有死,带您来到这里,尝试了他能用尽的一切手段。
“发现一切技术都做不到之后,先生为您投身神秘,尝试了无数可能的方法……亲身拜山拜湖,苦修长跪,只为求到密教绝不外传的秘宝。”
“他……还有,”助理干涩的喉咙滚动,目光深处同样有隐藏极深的惊艳与炙热,“所有人……都很高兴能看到您回来……”
然而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好像看不到也听不到他的存在一般,安静地任由护工摆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房间里落针可闻,系统的心逐渐揪起,借着机会查看他全身上下,却没有发现半点伤痕或内伤这具身体简直完美、健康得过分,肌肤雪白无暇,婴儿一般柔润,连最细微的瑕疵磨损都不存在。
仿佛有什么人完全不能接受他身上存在伤口,一切伤痕都过于刺眼,会让人想起最狼狈痛苦的回忆,所以被极尽所能地抹去。
系统的心中升起越发不妙的预感,再次忍不住开口:「你还好吗?如果很难受……可以和系统说话的。」
等到换上了精细柔软的起居服,护工一一离开,宁宜真靠在床头,依然没有表情、并不出声,仿佛一尊会呼吸的人偶。助理显然感到极大的失落,声音忍耐着酸苦,尽力把话说完:“您……请不要多想……先生马上会回来,您醒的时候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定了最快的航班……”
然而宁宜真依然没有说哪怕一个字。
窗外是山水画般的美景,病房里的温湿度都是最令人感到舒适的水平,不知为何却忽然有种令人从骨子里发冷的空寂。助理眼里闪过无数挣扎,然而却已经耗尽了勇气,最终还是默默起身,卑微地退了出去。
病房的门再次关上,靠坐在床上的人仿佛凝固了的雕塑,几乎连睫毛都没有扇动。美人注视窗外,窗外则是细雨笼罩的湿润青山,只看这幅场景简直是一幅美妙绝伦的工笔画,然而系统却再无半点欣赏惊艳的心情。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越来越害怕,忍不住小声叫他:「……宁宜真,你可以说句话吗?」
它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
过了不知多久,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又下,病房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进来的男人有一张极为英俊深刻的面孔,浑身风尘仆仆,难掩疲惫,昂贵的西装因为赶路而出现了几条褶皱,却根本顾不上打理。他进门就在用视线急切寻找,看到坐在床上的美人之后完全怔在了原地,深深、深深地注视他。
那是极为深刻和眷恋的眼神,仿佛注视着比自己更重要百倍千倍的存在,然而最终他却只是深深呼吸,将一切情绪压抑下去,如同冰面下的湖泊,而后走到床边,自然地将宁宜真揽入怀里,抚摸他的头发,声音低沉温柔:“……早上好,你睡了很长的一觉。”
如果仔细去看,男人的手掌正在难以察觉地发颤,拥抱的动作无法抑制力道,刚开口时的声音更是极为干涩。这个人显然就是保护和尝试唤醒宁宜真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和后者的死因和经历有什么关系,系统警惕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屏气凝神等待着宁宜真的反应。
然而美人靠在他的胸口,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外表实在是上天都无法冒领的造物,只是闭上眼睛,睫毛垂下来一个小小的弧度都像是在撩拨,温热的肌肤靠在怀里,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如果能够忽略过往发生的一切,这简直是一个极为静好、让人想要珍惜的时刻。然而下一秒,怀里的人却终于开口说话。
“出去。”
那是他听过无数次的魂牵梦萦的声音,两个字却一瞬间让他冷到了骨子里。男人浑身一僵,几秒钟过去才稳住情绪,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是不是感觉很累?休息一会,我陪你去做检查好不好?不会很久的。”
那是非常亲昵的语气,仿佛曾经有无数这样的时刻,宁宜真却再也不说话,仿佛刚刚那两个字只是幻觉。男人的神情终于再也维持不住,眼中流露出痛苦,低头去吻他的发顶,将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上,最终颤抖着移到唇角:“你想放弃我了……是不是?”
“还疼吗?”男人想要抚摸他的脖颈却不敢,拿指腹去摩挲锁骨附近的皮肤,把细腻的地方磨得发红,反反复复,仿佛着魔一样贴着他喃喃,“都是我的错……明明说过了会保护好你……”
“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我做出违背自己意志的事情。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
“到了最后那一天,换成你来扼死我,好不好?”
「……!」系统险些失声,原来员工的死法竟然是……而且这个男人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和上个世界的主角一样,在某种事故发生之后,有了超出世界所控制的意志……
男人得不到回应,触碰到他的肌肤却仿佛着了魔,捧着他的脸越吻越深,仿佛试图通过吻来让他回忆起从前。那动作十足珍惜和缠绵,更含着卑微,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尝试了许久,终于心灰意冷地从他唇上离开,哑着嗓子叫他的名字:“宜真……”
美人垂着眼睛,依旧脸颊洁白,眼睛清明,只有嘴唇被蹂躏到红肿,却没有一星半点动情的迹象。男人心中痛得无以复加,强撑着挤出几个字,只觉得连肺中的空气都随着自己的话被挤了出去:“我明白了……你暂时不想见到我。我让他们来看你好不好?”
他说话时紧紧盯着床上的人,试图观察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从目光到嘴角,然而却悲哀地发现,美人的脸上没有厌恶,也没有任何对他的抗拒。
他只是一点情绪也没有。
不是没有想象过这种情形,然而事情真的发生,哪怕早有准备,心口依然像被挖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洞。男人深深呼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瞳孔已经变得深不见底:“宜真……我很抱歉,但我再也不会放你走。”
随着他的话,天色骤然变得阴沉,厚重的阴云从天际翻卷而来,雨势逐渐加大,逐渐变成冲刷在落地窗上的瓢泼大雨,窗外传来隐隐闷雷轰隆!
天地之间一片昏暗,群山在自然雷电的力量下颤抖,下方的山林变成了潜伏的鬼影。这绝非正常的景象,系统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失声开口:「是主角?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对不对?!」
刹那间一切仿佛都已经能说通系统忍不住想起上个世界那个同样充满执念的男人所说的话“我们会非常相爱,住在风景很美的地方,不需要见到其他人,生命中只有彼此”……
恰巧与死前世界高度重合的故事,完全如出一辙的执念和渴求……唯一不同的,只是那里不曾发生无可挽回的悲剧。
怪不得在上个世界,他从最开始就没有哪怕一星半点想要考虑那个人。
怪不得,他说他在等一个能够带他走的人……
系统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恐惧与心焦,只觉得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向系统空间背后的那位存在又一次发出信号,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宁宜真依然一动不动,仿佛对窗外的雨势毫无所觉,系统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阵阵闷痛,无力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方才那位年轻的助理出现,低声在门口道:“一个紧急电话。”
窗外一道电闪雷鸣,照亮了山林在狂风暴雨中颤抖的自然奇景。雨水冲刷在窗户上,照映出男人不喜不怒的脸,仿佛泪水从那张脸上流淌而过。
终于,他握住宁宜真的手,将嘴唇眷恋地贴在美人的手背上。
那是个十足眷恋而虔诚的姿势,他就这样保持了许久,这才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而等那个人走后,助理却没有离开,而是悄无声息掩上门,走了进来。
系统忽然察觉有什么不对,声音急切:「好像不太对,这个人不是……」
它的话还没说完,竟然再也发不出声,突兀地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