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澡洗了半个上午,一想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段时间正在一起,宁宜真羞耻得简直想往墙上撞。迟烁又亲又摸占够了便宜,毫不介意地赤裸着身体去找自己的衣服穿。宁宜真看见他身上的那些伤痕,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怎么那么多伤?”
“头鲨上任要服众。”迟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疤,言简意赅带过,忽然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最开始我还记得用治愈系异能治好来着……因为听褚惜说你喜欢好看的。”
“!”
宁宜真脸上一瞬间发热,想也没想过去狠狠踹了他一脚,迟烁踉跄两步,笑着轻轻嘶了声:“老婆的腿踹人也这么带劲……”
“???”听到那两个字年轻的队长眼睛都瞪大了,比起害羞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你叫我什么??”
“啧。”一瞬间忘了他耳朵比平常人灵,迟烁瞬间一脸正经,“没什么,宁队听错了,以后绝对在你听不到的地方叫。”
胡搅蛮缠确认完心意,他身上那股懒洋洋又坏的劲回来了,宁宜真低头整理腰带,感觉到男人从身后走过来挂在自己肩上,没好气道:“现在该告诉我了吧?褚惜怎么样了?”
“就不能让我多独占你一会?”迟烁有点郁闷,埋在他颈窝里吸了好几口,终于松口道,“其实我也好多天没见过他了。”
宁宜真蹙起眉,等着他的下文,而后听到男人道:“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地下实验室里。”
“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去看看他?”
……
赤隼和靛鲨基地初步确定结盟,具体资源和人才共享的事宜尚在敲定,宁宜真硬着头皮跟孟群请示,表示希望去一趟靛鲨基地巡视:“需要确认对方基地的情况……保证他没有说谎欺骗……还有,我想……”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吭吭哧哧不知说了什么,迟烁抱着臂站在门外笑,大大方方一点也不躲。孟群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还是迟烁钻进来,揽住队长的肩膀把人带走:“谢谢老爷子,保证宁队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
两个人像连体人一样走了,一夜之间外面所有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好像全世界就他这个腐朽的老人家还没接受这个事实。孟群越想越怒,嘀咕给自己听:“还不如那个小褚,又乖又安静,那可是真心拿小宁当哥哥的好孩子……”
……
靛鲨基地是与赤隼气氛截然不同的地方,连建筑布局和色调都相差迥异,幸存者大多有一定身手,脚步警觉,基地在训练场之外甚至设置了比斗场,专门用于较量比试。走在靛鲨里,所有人见到宁宜真都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想把他身上看出个洞来。宁宜真被迟烁搂着往前走,实在不想细想这些人是如何从头鲨口中听说他的:“……”
他实在是个称职的队长,哪怕心中在意和牵挂褚惜,也还是认认真真先巡视了靛鲨一圈,了解了这座基地的防务、研究和生产能力等等情况,这才让迟烁把自己带去了实验室。
靛鲨基地建立在一座繁荣的旧日城市上,地下实验室是军事级别,用陨石材料改建后更是水火不侵。迟烁拿权限为他开了门,宁宜真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一年前,他弄瞎了自己的眼睛,误打误撞清除了鲨毒,侥幸活了下来。但当时他为了刺杀头鲨服用了太多异能复制剂,救回来之后异能全失,像活死人一样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幽深走廊两边都是培养舱,宁宜真往前走着,想着迟烁的话,心砰砰跳起来,几乎有些紧张。
“能够走动之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里。我找来了治愈系的异能者,按说有机率让他恢复视力,但他拒绝接受治疗。”
最后一道门打开,宁宜真看清里面的场景之后瞳孔微微缩小,嗓子一下子酸热起来:“……!”
实验室里几乎没有光线,只有仪器和屏幕自身发出的幽蓝光泽。实验台边有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单薄瘦削的青年,听到门口的响动后慢慢转动轮椅,看向了他。
那人的眼眶里有一双极为空洞的灰色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阴暗的雾气。比起一年前他瘦了许多,尖细的脸颊显得那双眼睛越发大,茫茫然看过来的样子几乎让人心里酸楚。
实验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曾经像小天使一样面色红润、眼睛里像有星星的青年,此刻却好像一阵风都能吹散,像个被人扔进垃圾堆的玩具娃娃。
“小……”
宁宜真站在原地,心一瞬间狠狠揪起,想叫他却又忍住,一时竟然想不到要怎么开口。褚惜现在对声音极为敏锐,原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方向,听到他的声音后一下子僵住不动了。
房间里鸦雀无声,他就这么看着门口的方向,辨认着可能的动静,宁宜真不自觉间连呼吸都屏住了。就这样足足过了半分钟,褚惜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声道:“……又是幻觉。”
他的声音一半苦楚一半释然,好像反而不被看到这幅样子才是松了一口气,说完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抱住了自己,仿佛怕冷一般蜷缩在了轮椅的角落。那是有过濒死失温体验的人才会不自觉作出的动作,宁宜真只觉得心脏都疼得蜷缩起来,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小惜。”
褚惜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幻觉,闻言耳朵动了动,几乎有些贪恋地在原地回味了两秒,而后视而不见地操纵轮椅,慢慢往实验室的另一端移动。宁宜真朝他走过去,忍不住越走越快,一下按住他的轮椅,紧紧把他扣在怀里,下巴抵住他的头顶,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褚惜猛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都僵住了,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然而等到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有露出半点惊讶或欣喜,而是发疯一样挣扎起来,提高的声音发抖变调,几乎有些刺耳:“不可能、不可能……!迟烁!你又找了什么人,对我用了异能……放开我、我要吃药……这是幻觉……睡一觉就好了……”
听着他语无伦次,宁宜真简直心疼疯了,把他从口袋里摸出的安眠药抢走,紧紧抱着他,一下下摸他的头发安抚他:“是我……小惜,是哥哥……哥哥来找你了……”
现在他的力气终于比褚惜要大了,青年挣扎不开,呆呆地被他抱在怀里,眼睛里慢慢流出泪来:“哥哥……?为什么,难道我已经吃过药了……?”
那双眼睛蒙着灰色的雾翳,涌出大颗剔透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宁宜真用手背为他擦去源源不断的眼泪,贴着他的耳朵反复安抚他:“是我……不是幻觉,哥哥来靛鲨看你了。”
“不可能。”
褚惜一动不动地任他抚摸,那双眼睛很明显已经不会随着声音的来源而转动,像是某种灰色的死物:“我的眼睛被烧坏了,一定很丑,哥哥怎么会想看到?”
那竟然是烧坏的,宁宜真的心急跳几下,几乎能脑补出当时的场景,一时心里更酸,捧着他的脸笨拙安慰:“你的眼睛很好看,灰色的,像雾一样……很特别,别人都没有……哥哥很喜欢。”
褚惜不说话了,睁着无神的眼睛看向前方,似乎理解这些话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宁宜真从没觉得安慰一个人这样难,摸着他的头发一点点循循善诱:“为了我……为了哥哥好好活下去,努力治好眼睛,好不好?”
“……”青年片刻后才喃喃道,“可是我做了好多的错事。”
“那就好好改过,努力弥补,哥哥会看着你。”
“可我是个坏孩子。”褚惜眼里又有了泪意,“我很贪心、很坏。我喜欢哥哥,想要哥哥。”
那双含泪的眼睛实在让人揪心,每一滴泪都好像烫在心上,宁宜真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间含糊让了步:“那我也……陪着你……”
他说完那句话后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褚惜却忽然把头顶在他胸口,充满依恋地蹭了蹭:“哥哥……”
下一瞬,实验室的灯光大亮,与此同时,宁宜真感到手上的安眠药被轻轻取走了。
那是个有八九分肯定的取物动作,至少绝对不是失明的人能做出来的,更不要提周围的灯光,宁宜真猛然反应过来,简直难以置信:“……你能看见?!”
“可以看到一点轮廓。不然我怎么做实验?”褚惜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那张脸上脆弱的神情一扫而空,露出了熟悉的笑意,“靛鲨多的是坏人的眼角膜。”
宁宜真几乎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开了异能,确实从他身上听到只有病弱之人才会拥有的脉搏和心跳。那些经历显然没有任何虚假,青年却还有心情和余力设下陷阱,半诱半骗出他的让步。他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把褚惜从怀里推开:“骗子……!”
褚惜被他推倒在轮椅上,冲击之下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都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咳、咳咳!!对不起……咳咳、哥哥,我只是太想看到你为我担心的样子了……我没有放弃想治眼睛……我很想再见到哥哥,看看你的脸……”
他咳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却还断断续续坚持说话:“那天、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一直用力在想你的脸……一直一直一直在脑海里想,生怕到了另一个世界会忘了你的样子……”
“手术和治疗很痛,比当初改造的时候还要痛……”青年冲着宁宜真的方向期待地仰起脸,让那双无神的眼睛直直对着他,“哥哥,好久不见,我很想你……你可以亲亲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