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颤抖,却还倔强地想要掩饰哽咽,迟烁听着他的话,胸口仿佛被血淋淋地洞开,整个人垂着视线一动不动,从眼珠到头发丝都毫无一丝活气。
房间里的气氛像是死一样僵冷,宁宜真深呼吸,收拾好了情绪,转向褚惜:“还有你,褚惜。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褚惜听出他话语里的灰心与疲惫,眼睛立刻感到一阵尖锐火热的疼痛。他忍着钻心的疼,试图为自己辩解:“可是,哥哥……我真的……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他越说越艰难,终于再也无法继续,用手掌死死按住了双眼。宁宜真坐在床边,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我不想听这些。你们可以继续把我关在这里,但我要一个可以听到赤隼频道的通讯电台。并且,我不会放弃逃走。”
迟烁听到这句终于动了动,开口时嗓子已经沙哑到极致:“这里不够安全,今天之内,我们需要换个地方。”
两人走出房门准备整理物资和转移,却都在门外站住了脚步。
夜色已深,黑黝黝的山林在风中摇动,仿佛潜伏着无数看不到的危险,夜风吹在身上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冰冷。迟烁一动不动望着远处,褚惜跟在他身后,深深注视着他。
他目光里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似乎像是审视,迟烁察觉到他的视线,却依然将视线投向远处,过了许久才道:“有事?”
“我很羡慕你。”褚惜幽幽道。
“有什么好羡慕的?一个很快就要……的人。”迟烁把那个关键词含糊过去,防止宁宜真发动异能聆听,“你的研究怎么样了?”
褚惜仿佛没听到他的问题,依旧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你让哥哥很伤心。他真的很喜欢你,是你赢了。”
他这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却终于刺激到了迟烁,男人转头看着他,醋意翻涌道:“你没发现他到最后都舍不得对你生气?你才是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个。”
两人心中压着无数负面情绪,一个比一个更自暴自弃,带着郁气不欢而散。
宁宜真再醒来时已经转移到了另一处安全屋。这里的安全系数和逃跑难度明显上升了许多,房间里大部分的物品都是固定住的,看不到任何可以使用的利器,连稍微尖锐的桌角都已经被被包住,为了防御他的异能,更是到处铺满了隔音材料。不仅如此,这间房还拟照他的宿舍,尽可能将物品添置为不容易让他受伤和受影响的类型。
迟烁反对褚惜再使用那套色情的腿环,给宁宜真更换了特制的手铐和锁链。每天宁宜真睁开眼,总会有两人中的一个在照顾他,迟烁在基地内暂时接手了一队的管理工作,因此更为忙碌,褚惜照顾和监视他的时间占多数。
有时两人也会聚在一起,迟烁听说褚惜研究出了复制异能的药剂,并且在临床之前已经自己用了多次,难以置信之后立刻皱起眉头,厉声呵斥他:“这东西不可能没有副作用,如果短期内看不出,很有可能是长期性的!你不怕减寿吗?”
他很明显是担心褚惜无法好好照顾宁宜真,已经做了决定的褚惜深深看着他,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后脑一痛,一瞬间眼冒金星,眼泪都被砸出来了。身后床上的宁宜真用力把手边的东西砸向他们的头,力度毫不客气,声音冰冷:“都闭嘴,我在听通讯。”
他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露出哪怕一个笑脸,态度丝毫没有松动,褚惜莫名被连带,简直委屈到极点,直到伺候他换衣洗澡时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他:“哥哥砸得好疼。”
这个神情曾经最能让宁宜真心软,然而现在的他却纹丝不动,甚至面不改色地在褚惜面前脱掉衣服,只当作他不存在。
浴室里热气袅袅,美好的线条和大片的肌肤映入眼帘,热水流淌过洁白的肌肤,褚惜呆呆看着他的侧影,无数香艳的画面涌入脑海,下身硬得发疼:“哥哥……想要……”
宁宜真充耳不闻,洗好澡后越过他走出去,打开通讯电台。
随着天气变化,丧尸潮成群南下,赤隼开始整顿防御、更新训练,并且提前向位于更南方的基地有计划地疏散了一部分幸存者。这种工作往日自然是宁宜真牵头,在他失踪假死的眼下就落到了迟烁头上。
医疗组同样忙得脚不沾地,褚惜每天忙到深夜,却还努力抽空偷偷来看他。次数多了宁宜真就发现了端倪:“这里离赤隼不远?”
“哥哥,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褚惜在连日的操劳中憔悴,照例检查确保他身上没有私藏武器和逃跑工具,而后才躺在他身边,“我只是没有哥哥就睡不好而已。”
时间一日比一日紧迫,通讯里各个基地都在发信讨论情况、更新情报,宁宜真逐渐整理好了眼下的局势,掌握了丧尸潮的位置。
大概还有四五日时间,丧尸潮就会到达位于赤隼北部的最近的一座小型基地。
也是在这个时间,迟烁终于准备向孟群自坦身份。
这个时间的选择很巧妙,如果再早些,他还没有接手一队的工作和赤隼的防务,也就没有足够的话语权说服孟群。如果再晚些,不仅显得没有诚意,反而像是威胁。
按照计划,他会向孟群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告诉他自己命不久矣,会在最后关头使用异能自爆,以保护基地。
然而在他准备这样做之前,一脸疲惫的褚惜却拦住了他。
安全屋内灯光昏暗,被严实遮挡的窗外传来沙沙雨声,宁宜真被注射了药物陷入昏睡,乌黑的头发散在雪白的枕头上,秀丽的睡颜放松而平静,呼吸规律起伏。
那实在是一个过分让人贪恋的画面,仿佛再多的苦难动荡都会在这样的温软乡中消弭,两人都深深注视着他,片刻后褚惜才开口,语气十足轻描淡写:“‘鲨齿’的解药,我做出来了,但只能解开你的毒。”
“我会帮你解开,然后回到靛鲨去。”
迟烁骤然抬头看向他,瞳孔都缩紧了:“为什么?”
“我的毒和你们不一样,靛鲨为了培养我,把毒素直接注入到我眼睛里,没办法解的。
“我打算用复制异能的药剂,配合我自己的异能,尝试刺杀他们的头鲨。”
褚惜坐在床边,手放松地搭在床沿上,说话时始终看着宁宜真,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哥哥喜欢的是你,所以我去死就好。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一直保护他了。”
房间内陷入长久的沉默,迟烁不知道该说什么,默不作声等着他的下文。褚惜安静地呼吸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神情几乎是疑惑的:“好奇怪,这明明是我最讨厌看到的局面,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迟烁沉默了更久,而后道:“如果是这样……你最好和我一起去见孟群。”
两人回到基地去见负责人孟群,老人在宁宜真失踪的这段时间内明显苍老了好几岁。得知最骄傲的年轻人没死,他呆立当场,竟然一瞬间背过了身去,老泪纵横:“好,好……”
这样的冲击让两人接下来的坦白也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接受,孟群脸上的笑容消失,身居高位已久的人几乎即将释放雷霆之怒,最终还是勉强按捺下来。老人神色冷沉,语调缓缓地问迟烁:“如果赤隼能保住,你肯不肯受罚?”
那神情气度和宁宜真生气时有些肖似,不愧是基地中关系最亲的爷孙。迟烁有半秒冒出了这个念头,一时有些想念那个人。他面对着老人,认真弯下腰去:“您罚我,是还拿我当赤隼的人,我愿意受。”
“还有一个问题。”孟群深深看着他,“你为什么这样护着小宁?”
“……”迟烁哑口无言,片刻后笑了,“如果我能有受罚的那天,到时再告诉您吧。”正好一并罚了。
老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向了褚惜。
兜兜转转,这位一力推动了异能研究的天才、与一队队长亲如兄弟的幸存者,最年轻的人,竟然才是真正的将死之人。那双从小就被毒液浸泡的浅色眼睛此刻既不含阴霾,也没有伪装出的天真笑意,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轻松畅快。
不等老人的话,褚惜已经自觉主动地开口:“我身上有毒,死了之后可能需要烧干净一点。之后,可不可以把我放在……丢在……”
他甚至还停下来,寻找最合适的用词:“可不可以把我洒在一个能看到哥哥的地方?”
孟群叹息一声,目光中有不解有痛惜,最终背着手,慢慢踱步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