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翊心下了然，却也只能苦笑着应下, 拉着小姑娘去了灶台旁, 替她打水洗去脸上血污, 拍去满身灰尘与?狼狈。

小姑娘买回来许多吃食，有刚出锅的白面馒头?，有香喷喷的酥油茶饼, 有半只烧鸡, 还有此地的特色炸豆皮。

糖葫芦她自然没忘, 还顺带买了两?支蜡烛。

蜡烛与?油灯是古人的照明工具，但却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 否则也不?会有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典故。

以小姑娘的家境来说, 一支蜡烛都算奢侈品。

平日天一暗，她家就黑漆漆一片, 只偶尔必要?时会点上灯草芯。

灯草芯是用某种植物纤维, 加上草屑碎碳糅合晾干制成的，照明效果不?佳，且烧起来气味难闻不?说, 还格外熏人。

卫景翊昨晚试过，被熏得眼睛发红嘴里发苦, 止不?住打喷嚏, 小姑娘当时没说却记在心下，今日出门特意买回来两?支蜡烛。

吃食摆上满满一桌, 卫景翊和宋云纾入座，先?捡了些清淡的装了一碗, 让小姑娘送去里屋。

不?多时小姑娘出来了，她催促着两?人用饭，自己一溜烟跑出了门。

起初卫景翊还以为小姑娘出门净手?，可?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人，出门一看，瞧见小姑娘孤零零蹲在灶台旁低头?吃着什么?。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探头?一看，发现小姑娘手?里捧了个破碗，里头?盛着半碗发黄的水，表面飘着几片煮烂的菜叶。

卫景翊呼吸一窒，感觉眼睛有些发酸，她出其不?意抢走小姑娘手?里的碗，挑眉故作不?满道：“小丫头?，背着我们吃独食？”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见来人是她慌忙站起来，双手?局促不?安的揪着衣角，眼神?躲闪嘴唇嗫嚅，好半天也说不?出话。

“你仙子姐姐还等着你开饭呢，你居然躲来这吃独食。”

卫景翊由分说将?她拉回堂屋，将?她按坐下，然后把装着烂菜叶的碗放在自己跟前，扯了只鸡腿塞到她手?里。

宋云纾施施然端坐在主位，既不?说话也不?动筷，目光依次在卫景翊和小姑娘身上轻飘飘扫过，神?情淡然薄唇微勾。

卫景翊也不?说话，低着头?默默夹起一片烂菜叶塞进嘴里，嚼了两?口一股苦味从舌尖漫开，咽下去感觉喉咙都苦麻了。

这玩意别说人吃，狗闻了都要?捂着鼻子跑开。

小姑娘抓着鸡腿咽了咽口水，呆呆看着卫景翊。

卫景翊又拿了个馒头?塞她手?里，催促道：“你吃你的，别光顾着看我，这一碗都是我的，我正愁这几日口中无味，吃些苦的回回甘。”

小姑娘嘴唇动了动，眼底有泪意翻涌，她偏头?看到宋云纾也动了筷，这才低下头?一口咬在鸡腿上，一滴眼泪悄悄砸在手?背。

那?菜叶真的难吃到了极点，咽下去让人生理?性反胃，但卫景翊还是一口馒头?一口菜叶再喝一口汤，吃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

她吃饭的样子实?在太?香，哪怕嚼树皮都能让人看得眼馋。

小姑娘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可?见卫景翊吃得这般香，她便不?再矜持放下顾虑，开始大口大口啃馒头?嚼鸡腿。

唯独宋云纾依旧端庄，桌上的吃食她一样只浅尝几口。

不?多时，她轻轻放下筷子，将?只咬了两?小口的馒头?随手?递给卫景翊，而后取出丝帕慢条斯理?的擦拭唇角。

她一举一动矜贵优雅，衬得卫景翊和小姑娘像一大一小两?只饿死鬼。

卫景翊习以为常的接过馒头?，看了眼上头?像小月牙般的浅浅咬痕，很?是自然的往嘴里塞，把一旁的小姑娘人都看傻了。

小姑娘举着鸡腿，看了眼宋云纾又看了眼卫景翊欲言又止。

“别管她。”

卫景翊冷不?丁出声，像是知道小姑娘要?说什么?，朝她眨眨眼打趣道：“你仙子姐姐是天上仙子下凡历劫，吸天地灵气饮花露长大的。”

小姑娘没读过书，被哄得一愣一愣，她大抵是真的信了，圆溜溜的眼睛瞪大，看向宋云纾的目光从喜爱憧憬转为敬畏。

宋云纾闻言嗔了她一眼，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食不?言寝不?语。”

话落，她侧头?看向一旁的小姑娘，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小姑娘额头?轻轻一点，柔声道：“仙鬼之说虚无缥缈，莫要?听她胡诌。”

小姑娘脸色涨红，她已经被宋云纾迷得晕头?转向，仰头?傻乎乎笑：“我听仙子姐姐的，仙子姐姐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卫景翊嚼着馒头?无奈摇摇头?，颜值果然是恒古不?变的真理?啊。

用完午膳，宋云纾心血来潮要?教小姑娘识字，没有笔就用灶台烧剩的木炭，没有纸就写在墙上地上，一笔一划教得颇为认真。

卫景翊没打扰她们，默默将?碗筷拿去外头?清洗，之后又顺手将木柴劈了堆好，然后回到堂屋歇息，旁观宋云纾教小姑娘写字。

宋云纾端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板，手?中捏着半截木炭，小姑娘趴在她身旁，眸子亮晶晶好奇盯着她。

卫景翊抱臂靠在墙边，目光落在宋云纾身上，不?知不?觉有些走神?。

宋云纾平日用的是上贡皇家的极品端砚，作画作诗用的是宣纸，书房笔架上摆着的笔兔毛狼毫描金雕花，连镇纸都是价值连城的玉石金器。

她分明喜净爱洁，连水渍未干的地面都不?愿踩，如?今却用木炭作笔木板作纸，哪怕灰黑的炭灰将?她纤长素白的指尖弄脏，她也不?曾在意。

情深不?寿的痴情人，纵横谋略的政治家，野心勃勃的阴谋者，还有眼前无欲无求看淡世事的天上仙。

到底哪一个才是她，或者说全?都是她。

卫景翊陷入了迷茫，正走神?她听到了宋云纾和小姑娘的低语，思?绪因此被打断了。

“家国天下，家在前而国在后，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仙子姐姐，我.....听不?懂。”

“你无需听懂，你只需记住这二字，此为家，此为国.....”

卫景翊打了个哈欠，突然有点犯困，微风穿堂而过正是午睡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