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1号病房“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过来。”一位棕发蓝眸的学生面朝病房门的方向,腕上的智脑环上方显立的半投影人形,他在打全息视讯,对腕带上的虚影苦恼地说:“我不是被人打骨折的……是失温。我在零下的全息夜湖里走了一圈,失温了,肢体不协调,上岸的时候自己摔的。你们真的不用过来,大哥他们在我身边……什么?我受伤的时候……是,他们那时也在我身……”

智脑环的虚影立刻对病床旁边另外两道身影怒骂起来:“”

通过病房门上的探视玻璃窗口,阿努什卡看到病房内病患的口型,了解了一些信息。他眼神扫过两个高大的红发身影,他们背对病房门,一站一跪靠在病床前。

是简宁身边的走狗。阿努什卡不感兴趣地收回眼神,往前走。

3012号病房“不是?凭什么!这次又不是我主动挑事!!我是被牵连!我傻逼吗我才一年级连个特殊成就都没有就敢参与竞技战??”同样一个深棕发的西校生跪在病床上,他一只手骨折吊在胸前,满脸通红,颈部怒虬出深深的血筋。

他面目狰狞地对着智脑环上方的半全息虚影那个小背影也在朝他愤怒挥舞手臂他放声尖叫:“是弗兰基米尔·简宁挑起的竞技赛!!我只是路过!我只是倒霉!凭什么扣我的零花钱扣到明年圣诞节!!你们不讲道理!不讲道理!!我要离家出走!!”

哪怕离着隔音重门没声音,阿努什卡都有被对方过于浮夸的肢体语言吵到。

不认识。阿努什卡又跨过一道门禁。

3013号病房静悄悄。病床上躺着一个侧身背对门的人形,人形把被子上拉盖过头,躲在被子里拒绝与床边鬼影一样立着的四道西装黑影交流。那四道背影是很标准的东联盟商务装,阿努什卡多停了几秒才走开。

阿努什卡来到3014号病房,门上的观察窗开了遮蔽视线的磨砂模式,他低头看了一眼门把手。那是一个精密的科技锁,暴力破不开。阿努什卡一步站到门的左墙一边,抬起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里面人开门刚露出一条门缝,阿努什卡抬手一杵,彻底撬开这扇内开无锁的病房门,动作之快,来开门的黑装管家都没看清是谁敲门,便感到颈骨一窒,昏迷失去意识。

管家倒下的身体在门口撞出一声闷重的咚响。

“我猜,至少你读过初中课程。”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休息的简宁少家主不知来客是谁,但也没睁眼。“和平年代在中立区杀人,后续处理可是一个大挑战……”一身病服的大少爷浅笑一声,“盗火者以身饲鹰,万万年不屈,肝脏尽失,情薄如雾*……当心,陌生人,此地主人不与羊群为伍,从不理会人脉网那套……”

“吵。”

“……”弗兰基米尔·简宁的耳朵动了动,没有睁眼,仍是那副午后小憩的悠然姿态,双手平放在被子上,他安静捏着自己右手拇指的宽面戒指,转了转。“哦,是你。”简宁笑了一声,声调拖长:“我说怎么闻到一股不轻不重的血臭味。畸形爱好者……合理。中午好,北联盟的卡许。”

片刻过去,房内无声。

如果简宁大少爷愿意屈尊睁眼,他就会发现阿努什卡·卡许面上的表情像调色盘一样不停变化,从不自觉露出的厌恶强忍忍不住杀意漏出来再忍,忍到额头青筋直冒,颈侧涨红,颈侧深紫色的血管腾腾地跳。

阿努什卡·卡许一路下来,颅内高压一直在涨,但就是疼得脸皮发青,阿努什卡·卡许都没怎么变脸色。

东联盟几句话让他心理性和生理性厌恶直接巅峰。

他话都懒得说,终于把心里泛起的暴虐情绪压下去后,直接上去薅简宁腕上的智脑环。阿努什卡·卡许仍然想不起自己到底忘记了谁,但他没忘常识;全息联校的学生信息库与学生现实的智脑环联网。只要扒走简宁的智脑环,简宁瞳纹解锁的智脑……最多十分钟,阿努什卡·卡许就能拿到想要的数据资料。

?阿努什卡为脑中自动浮现的熟练硬抢构思顿了一下。

“啧,养畸形把自己也变成粗俗下贱的畜生了吗?你们北联盟的社交礼貌就是……”弗兰基米尔·简宁深深皱眉,咽下一口冲跃喉头的痛叫。

金发一年生又开始扒他眼皮。

体内脏器与四肢肌肉组织仍在生长,手脚失力的简宁深深皱眉,一直到这刻,他都没有惊慌。他从不在上学用的智脑环存什么重要资料,被扒走,对方最多能看看他的课程表。

如果是想物理取走他的智脑环,找出正确破解那套病毒程序的办法,那这个一年生实在天真。

过去四个月,菲特都没试过这毫无可能性的一手。

“直接来线下抢我的智脑环处理那套病毒程序吗?菲特知道你那么蠢吗?”弗兰基米尔·简宁干脆顺着对方的暴力手段睁眼,哪怕是在温亮明快的房间内,简宁的眼睛都是分不出瞳纹与瞳点的洞深一般的黑。

弗兰基米尔·简宁轻笑一声,拖长声调,“菲特不喜欢蠢货。你的行为必是非经允许……别背着他做事,他讨厌这种行为。”

已经把智脑环薅下来握在手里的阿努什卡·卡许心头一跳。菲特……菲特。阿努什卡·卡许奇妙的没有通过名字钩想出任何一个人的脸,而是先想到了亮银色。

就像简宁住的这间,铺满漂亮银色藤蔓花纹墙纹的纯白病房。

这里的地毯是暖绒的雪白色,床褥是偏黄色的暖色系白被,天花板的枝形吊灯悬着水晶与白宝石做的装饰挂坠,还有两扇大阳光窗外的花卉盆景……花瓣边是毛绒羽毛状的纯白蜜月郁金香。

阿努什卡·卡许对“菲特”的长相与任何特征毫无印象,但此时此刻,他却感觉,自己被“菲特”陪伴着。毫无由来又莫名其妙,阿努什卡·卡许持续抽疼的头颅神经中,那姑且称为潜意识的唯心存在里有一股笃定的想法像鱼那样缓缓上游,对阿努什卡·卡许吐了个小小的白气泡:菲特,允许你撕咬他,允许你吻他,允许你用那张畸形怪异的脸去舔他,甚至这一切允许之诺对着你那有着一条恶心舌头的兽兄弟而定……菲特怎么可能嫌弃你。

他诺过我。阿努什卡·卡许的大脑在一片朦胧扭曲的浑噩抽疼中,得到一片能载他飞出痛海的薄薄白羽。

“他不会反感我。”表情平静的异色瞳一年生平淡地说,“他允许我吻他。”

阿努什卡·卡许盯着弗兰基米尔·简宁缓缓变平的面部表情,嘴角挑了一下,心中猎到敌手吃瘪的快感。

他轻抬下巴,侧歪脑袋,垂视着斜眼看简宁,一双眼型深利,眼尾利挑着几近飞入鬓角的异瞳明亮如淬火,兜着两股生于金巢,长于武装与权势之间,年轻天骄特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骜张狂。

年轻的阿努什卡·卡许对弗兰基米尔·简宁一字一顿地说:“他-还-愿-意-让-我-伸-舌-头。”

弗兰基米尔·简宁整整有五秒钟,没有任何表情。

第六秒的时候,弗兰基米尔·简宁却笑了一下。

他伸手在床边另一侧轻碰一下,床头靠背就缓缓撑高,形成一个舒适的三角形靠背,把他撑着坐起来。弗兰基米尔·简宁顺势把一只手放进被子底下。

他发出一声思考的沉吟,轻轻弯起眼睛,说:“你很得意菲特对你的宽容放纵。”

那双漆黑的眼睛尺量刀刮似的,一点点扫过阿努什卡·卡许的着装,具体看阿努什卡·卡许颈间仍佩戴着的医疗环标识。那是一个促愈干细胞起效的医疗针环。

“哦。显然你刚刚做了一场脑神经手术,此类病患24小时内会有一阵短暂的间歇性遗忘症……让我提醒提醒你。”弗兰基米尔·简宁盯着阿努什卡·卡许,藏在被子下的手不甘地握成拳,力道之大,立刻就让还在重长骨骼的左手手指骨扭曲,指骨泛白。

面上,他表情淡然地说:

“你确凿认为的菲特接受你充斥血臭味的拥抱是因为你拿走了我的权限。”

“你确凿认为的菲特接受你粗鲁如畜生舔食的吻是因为你拿走了我的权限。”

“你确凿认为的菲特不会反感你在接吻时伸舌头,撕咬他的皮肤,抚摸他的身体是因为你拿走了我的权限。”弗兰基米尔·简宁并没有抬下巴,声调也不大,仍是那种拖长的轻声慢语。

坐在床上的弗兰基米尔·简宁用看仆人的姿势盯着阿努什卡·卡许,满意地看到这头年轻的畜生毫无血色的脸泛出大失血才会有的青白,看着卡许脖侧的血筋一点点涨虬起来,变成愤怒的紫红色。

这些新鲜的情绪战利品几度让弗兰基米尔·简宁忘记被子下,自己长愈畸形而剧痛无比的左手存在。

“你才入学一年,追了菲特四个月,他从来没收过你的礼物,更没正眼看过你。不过是阴差阳错短暂得到了属于我的视角……感谢你的告知,听上去菲特不反感更进一步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