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了,时崇倒车入库,锁车,进入地下室专门设备的电梯,按住自己房间所在的电梯楼层,他努力保持一切与往常无异。

矩形数字电子屏幕上的红色数字一格格跳跃。

他跟着默念。

﹣3、-2、-1、0、1……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

相片被收进胸口的西装口袋。

心脏的位置。

时崇心跳如麻。

第27章 欲擒故纵

他们的合照实在少得可怜。

时崇想起刚刚在李莱尔家见到的场景。

绣品展柜旁边立着几幅木制摆台,里面填充的是各个年龄段的李莱尔。

趁着陈明河上厕所的片刻,他猫着腰,一笔一划地用眼睛背诵她们的模样。

8 岁、9 岁、10 岁……17 岁的李莱尔。

被我发现了吧。

他张牙舞爪地做鬼脸向他们问好。

等陈明河回来后,他立刻收敛怪诞的表情。

“叔叔,怎么 18 岁以后的小莱没有照片留念了。”

“18 岁啊……忘记了。好像中途出什么差错,那一次忘记了后面就没再继续拍了。”

时崇隐约感觉陈明河在打哈哈,但也没说什么。

他们是在高三的时候分开的,时崇被时力强迫到国外留学,两个人干脆连最后一张集体毕业照都没有。

但现在他至少已经找到一部分他所未知的李莱尔了。

这总能给他带来一种近乎亲眼看见李莱尔出糗的爽感。

他知道李莱尔表面装着和班里的同学厮混在一起,背地里却学得比谁还要努力,搬张桌子在楼道里偷偷写试题。

他知道李莱尔被周围的业余人士称作刺绣领域的后起之秀,给她戴上天才之类的高帽,实际她为了赶进度,一个人默默对着月光穿针走线。

困倦与没由来的兴奋交替袭击,电梯缓步上升的片刻,他也随之合上眼皮。

明明困倦非常,头脑却异常亢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脑袋。

“时崇,时崇。”

“给我坐直起来。 ”

白色粉笔头如失事坠落的飞机在空气中燃出一道抛物线,在他的额头上狠狠一敲。

“能不能尊重老师,尊重父母,尊重自己呀!同学。”

上了年纪的古板老师推了推早已褪色的老花眼镜,“你们当你们父母的赚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时间就是金钱,现在的努力决定未来的命运。虽然现在才是初二,打基础就要……”

有调皮的男同学故意插话,“老师,时崇不用努力的,他们家有钱。”

整个课堂哄然大笑,前后左右的同学都笑得人仰马翻。

数学老师人生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权威竟被狠狠摁在墙上扇耳光,气得涨红了脸,无论如何也要管制住无法无天的学生,“你们看看莱尔。”

老师拿三角直尺教具往讲台下一指。

李莱尔手臂枕成一个“一”字,腰背笔直,如窗外节节攀升的翠竹。

“人家条件也不错啊,怎么没看人家上课睡觉呢。”

那时候的时崇一回家就要面对沈淑珍和时力的抚养权争夺战,离婚了两年,二人也吵了两年。每当沈淑珍因为见不到自己崩溃到大哭时,时力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样子,任凭沈淑珍如何据理力争、如何声泪俱下,时力冷漠地像一块石头,没有任何破绽,油盐未进,静静坐等沈淑珍自行放弃。

兵者,诡道也。

后来时力向自己传授商场秘籍时,尤为推荐《孙子兵法》。

时崇不解这些四四方方的陌生词汇,时崇就给他举例,“你妈想要你的抚养权用的是‘苦肉计’,而我打败她用的是‘以逸待劳’,这下你理解了吧。”

时崇后来的十几年清楚到不能更清楚地明白这些如噩梦般的汉字。

日夜颠倒、醉生梦死,他连自己的未来会被父亲如何操控都未知,还会管如何白费力气去努力吗?

被夸奖后,李莱尔没有呆呆地坐在原位沐浴老师赞赏的目光,而是装作不好意思的站起身,“老师,时崇同学说不一定一直在默默努力呢,他之前的成绩一直在班级前列的,只不过是……”

剩下啰哩吧嗦的话他没听,直接蒙头就睡,用自己的行动无声地反抗老师。

时崇觉得李莱尔有点好笑,她好像有扮演小丑的天赋,天然喜欢滑稽地维持平衡,保证在场观众脸上都能挂住笑。

可他又不是那群会捧她场的观众,不需要她的解释、她的理解、她的同情。

“小崇,你知道‘长袖善舞’是什么意思吗?做生意,就是眼看八路,耳听八方,懂人心,善交际,让人脉为我们所用。”

时力沦陷在自己滔滔不绝的金玉良言里,讲至眉飞色舞,飞升至道家的“超然忘我”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