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1 / 1)

数字面、数字面、数字面……

已经记不起投出多少个数字面了。

没完没了的数字面。

李莱尔抬起眼皮假装是在收拾自己的衣服,飞快偷瞥向车子旁。眼眸只不过些微一转,时崇的眼神如毒蝎的尖钩尾巴直蛰过来。李莱尔飞快别过眼去,不看他。

看吧,爱情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治不好她时有时无的勇气匮乏症。

预先百般铺设好的接近时崇的计划,一锤子全被打乱。她想起绣坊刚起头时,自己也总是胆战心惊,生怕踏进窟窿眼里,赔个什么都不是。陈明河不可依赖,阿香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年轻女孩,本该去肆意挥洒青春,这烂担子属实没有半分理由让阿香来担。

前着虎,后着狼,若要活着,就拿出十二分的胆量来争抢机会。

一步步冒险助她渐次攀上高峰,众人艳羡。

可退回渺小的爱情概念圈,她还是那个频频拿不及格的差等生。不同于生意,爱情是只允许两位玩家参与的信任游戏。一旦全情投入,就意味着要扒开精心描画的皮囊,捧出真的热血跳动的心来交换。

可她没法纯粹地爱他,她的爱里细细碎碎地掺着点别的东西,比如她对自己的爱。有一天,他发觉完全跌出想象,或许会彻底地失望。

李莱尔把最坏的后果都想到这了。

必须要做个选择。李莱尔把自己围剿到角落,头颅已经卡在剑柄上的几厘米位置。

这些年来总有人跟李莱尔打趣,怎么不交交朋友玩玩。

李莱尔客气礼貌地笑笑说,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等我成为最好的自己,再谈恋爱。

路过那么多不够最好的时候,她还是不没等到所说的最好时刻。

思维定势并不是只在情感观上出现,李莱尔顶讨厌冒险,只不过是为了绣坊的商业发展刻意改变自己的躯壳,她酷爱将每一个选择会出现的结果仔细盘算,做足充分准备掂量风险才迈出下一步。可现实不允许丝毫不允许她这样做,只好将习惯均匀旁溢给其他。

假如真的要等完美的自己、完美的爱出现,那还要等多久?她叩问自己,像贪心的农民在麦田里企图拔下最大的麦穗,最合心意的永远是下一个。

也许从头寻到尾,都找不到呢,都等不到呢?

那是不是永远不允许自己得投入爱河里去呢?

李莱尔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四面灌风。

可现在,现在难道不是她最爱时崇的时刻吗?

十几岁的李莱尔在日记里包装真实的自己,哄骗二十几岁的李莱尔去勇敢,二十岁的李莱尔望而却步,委托三十岁的李莱尔继续这未了的心愿,一步步拖下去,可生命并非是无限循环数字,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被丢弃、被拖延。

这一次,定要有个结果。

李莱尔踩着高跟鞋,跨进车里,末了还嫌弃时崇动作慢了,“我们我们……现在……要出发了吗?”

快点!再快点!

她怕勇气这朵昙花骤然再谢了。一焦急,把话说得磕磕绊绊,眼睛不自觉眨得慌乱。

时崇不言语,只是盯着她的脸失神了,眼睛里带着点笑意,叫她摸不透他。

李莱尔探出身去扯他的手,邀他进车。

他们一起坐在后座,左右手的指尖无意互相碰到,立刻如触电般分开。司机在调适车子,还未驶上路。李莱尔望向窗外,清风时不时拂进来,可侧边脸是火辣辣的,邻席炙热的目光如七月份的太阳烤灼脸庞,她定了定神,侧过身子飞过去一眼,要逼时崇将他那太直接的眼神给缩回去。

别再看我了!

李莱尔以为时崇会有所反应,没想到他看她转过来,竟丝毫没有隐藏的意味,更将注意力明晃晃凝挂在她身上。

“师傅,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动身?”她故意往前朝师傅询问一句,坐回来时,时崇已经转头了瞧其他去了,这期间李莱尔别过头不与他对视,却总总能感受到时崇借前座的后视镜,在偷偷看她。

飕飕的风刮响车壁,司机打个弯缓缓加速上道。初秋的天气凉爽适宜,李莱尔却只不过在车座坐了一会儿,额头略微冒了汗,她揿下升降按钮,几缕发丝随着玻璃徐徐落下吹到外边去,她把头抵在窗边,只顾自发呆,分散自己对时崇的注意力。

李莱尔现在有点不习惯现在的自己。

明明几个月前还是她主导这段关系的绳索,如今全由时崇一只手吊着。

患得患失,敏感多疑,胆怯懦弱,这么脆弱的李莱尔。

这个李莱尔被自己藏得太深了。

被抛弃在时间之海的李莱尔,你好,终于回来了。

她丝毫不讨厌自己这幅模样,就是这么不起眼的自己咬牙撑了这么多年。

无论残缺或是粗糙,她全然接受这样的她。越这么想,李莱尔将两条手臂各自环上肩头,紧紧地拥抱住身体。

“很冷吗?”

“有点热。”李莱尔回过身去随口一答,时崇突然贴近而来,伸过左手不知道要摸索什么东西。

两个人的距离突然缩短,她整个往椅背后退,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你……”

很快她发掘误会时崇了,他只是将她的安全带勒紧、扣好,听见条带合上的跨啦一声便弹回原来的位置。

她全身松了一口气,因紧张握紧的拳头舒展开来。

猛不丁,时崇的手背往额头贴上来,然后撤下贴到他自己的额头上,伴随着喃喃自语,“还好,没感冒发烧。”

车内热流与车外挤进来的清风互相打架,李莱尔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背过时崇,捂住突突的心口。

到达目的地,李莱尔推开车门,立刻在路心跳下车,时崇故意从车尾绕过去,除了帮她挡住可能会飞过来的车辆,还牵着她往里走。

金框铝铁门撑开四方口形嘴缓缓合上,他们主动被卷到最深处。刚从一个大宫殿出来,复踏入另一座小洋楼。

时崇按动智能锁,风很大,还没反应过来,门恰如惊堂木激昂打在乌木桌上,邦的一声反扣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