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樾没理他。
他不觉得冷,待在这里反而比刚才舒服多了。
……也有别扭的成分在。
但这份别扭很快被周为川加码,他径自上前,俯身,不由分说地给岑樾拉拉链。
岑樾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做,以至于忘了躲闪。
事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依赖周为川更多,享受他的包容和照顾,还是不希望被他看做小孩子更多。
气氛还是冷,岑樾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周为川也没有再开口。
两个人分立于车门两侧,面对面站着,岑樾懒散地靠在折角上,周为川则习惯性地保持站姿。
离开那片区域后,雪便不再下了。天色暗下来,窗外的画面由荒野转至城镇,列车驶入车站,不经停,陌生的站名匆匆掠过,小城的点点灯光晃过旅人的眼。
景色依旧是让人平静的景色,可岑樾却无法再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和耳机里的音乐。
明明什么都没变,只是身边多了周为川。
他想起暴雨的高架桥、深夜的琴房,不知从哪一刻起,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情绪总是被这个人牵动。这样的链接程度太紧太深,时常让他感到恐慌。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随时会认输。
“……我去买点东西。”
岑樾抬头看一眼周为川,对视的瞬间立刻移开视线,低下头往车厢里走。
车厢和这里隔着一道门,耳机开着降噪,他没听到乘务员近在耳边的吆喝声,门上的玻璃反光,他也看不到另一侧有人,兀自低着头,伸手去摸门把手。
他还没用力,门从另一侧被拉开了,乘务员正推着车往外走,而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推车将要撞上他的腿时,一双手从侧后方拽住了他,将他往后带。
“啊……”
猝不及防退回车门边的位置,岑樾打了个踉跄,下意识摘下耳机,回头看。周为川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听到从头顶音响传来的,几乎人人都熟悉的前奏。
六点整。
车厢里播放音乐,舒缓乘客的心情。
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柔情似水的旋律在车厢里回荡,岑樾仰起脸,愣愣地看着周为川。
乘务员说了什么注意安全的话,他都听不到了。
他只知道周为川也在看着自己,眉眼锋利,目光沉静,是他最开始心动的样子。他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想,没有伤心,没有激动,可眼睛几乎是立刻湿润了,那种从心底传来的、难以抑制的震动让他忘了一切。
距离拉近,没有人躲开,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良久,又良久。
周为川的瞳孔是很黑的,和眼白对比鲜明。
岑樾忘了是从哪看到过这么一个说法,说男人过了三十岁,眼睛就开始浑浊了,眼白会发黄,所以观感上会比二十岁的时候少了很多精气神。
这个说法曾让他一度认为变老轻易得可怕。
但是周为川完全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他不会给人留下平庸的印象。
再加上眼窝深邃,哪怕是在光线不佳的环境中和他对视,也能辨出他眼中的明亮和沉静,感受到他在非常专注地看着你。
岑樾爱着他这一点,又不只是爱他这一点。
他身上有时间沉淀下来的东西,同时那些锋利的攻击性也没有消失,只是他学会了收敛,也做到了自洽。
直到第一首歌放完了,下一首《恰似你的温柔》切入,岑樾垂下眼,抿紧嘴唇,鼻梁上的小痣落入周为川眼中,仿佛在无声地试探。
“饿不饿?”周为川抬手,拂上他的侧脸,率先打破沉默。
手掌宽大温热,掌纹中写满故事。岑樾心软了,脾气软了,浑身的刺都软了。
他在周为川面前,就当不了几分钟刺猬,心再野,也愿意和他待在小公寓里,吃一碗再家常不过的炝锅面,再渴望飞行,也愿意坐着绿皮火车翻山越岭,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他吸了吸鼻子,拽住周为川的袖口,小声道:“我错了,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
“时差没倒过来,有点烦躁,你又一直跟我对着干,我就没控制好……”
周为川笑了,心说不知道是谁在跟谁对着干。
“我们别这样冷着了。”已经开了头,岑樾索性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倒出来。
“反正我来都来了,也不可能半路下车回去,你就做你的事,不用管我,就当我真的是来旅游的。”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钻进袖口,去挠周为川的手背:“我又不是小孩了,不会给你添乱的。”
刚知道岑樾在火车上,又看出他状态不对劲时,周为川是有些生气。
他不希望岑樾来,济平不是什么旅游城市,既没有人文底蕴,也没有自然风光,不适合岑樾这样的人;他也不希望岑樾为了自己来,年轻人总是一腔热血,想一出是一出,等到新鲜感耗尽,只怕是觉得不值。
但既然事已至此,路途还有很长,也没必要拧巴着。
“好。”
“你没给我添乱,就是不太乖。”
“你昨天太听话了,我还觉得不对劲,”他捏了一下岑樾的耳朵,又往下拨动那枚小巧的耳钉,形状像个莫比乌斯环,“原来你的不乖也有滞后性。”
岑樾眨了眨眼,好像不习惯他的触碰,后知后觉凑近,想要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