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 南照也颇有怨气,他们请求西蕃支援,还?送了大批财宝,谁成想最?后派来?的净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散兵游勇,纵然西蕃主力都被调去攻打陇右,却也不至于拿些残兵来?敷衍他们,可?见西蕃根本没真心把他们当盟友,他们什么都没说已经很给面子,西蕃竟有脸反过来?抱怨他们。

彭鸿飞派去的人没少在两?军之间煽风点火,今天是南照人,明天换身?衣服又摇身?一变成了西蕃士兵,一来?二去蕃照间的矛盾愈演愈烈,还?没和大景交上手,自己先起了内讧。

正目中无人的南照顿时不想再伺候这些不出力还?屁事?多的西蕃人了,反正也是一些老?弱,赶路都赶不利索还?谈什么打仗,上了前线也是拖后腿,不如他们自己来?。

他们怕大景势强才向西蕃求援,而今看来?大景已是强弩之末,面对他们的八万精兵,剑南那点兵力定是一触即溃,既然他们自己就能搞定,凭什么还?让西蕃分一杯羹?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南照竟抛下了西蕃援军独自上路,却不知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

此时此刻,这些妄自尊大的南照精锐正被困山中,直到发现后方补给被人截断,本该落荒而逃的大景军队就在前面等着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落入他人彀中。

但为时晚矣。

西蕃见南照甩下自己,便?也撂挑子不干,竟要打道回府,苗霜趁机带人偷袭了他们的营地,并?找了几个会说南照话的人打头阵,“不小心”露出马脚,将自己伪装成“伪装成汉人的南照人”,将他们的军备粮草一抢而空,扬长而去。

西蕃士兵勃然大怒,大骂南照人不讲武德,背弃盟约还?抢他们的物资,并?企图嫁祸大景,定是在趁机挑唆西蕃和大景的关?系,让两?国打得不可?开交,他们好渔翁得利,这样的人绝不可?深交。

西蕃军队便?这样退了兵,带着一腔怒火回了国,而困在山中的南照人还?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只暗骂西蕃残兵果然是些废物,都不要他们上前线了,居然连后方都守不好。

被困山中数日,南照军队已然断粮,他们想要突围回撤,却发现自己不停地在山中转圈,像是鬼打墙般。

人们惊骇不已,甚至搞不清楚截断他们后路的究竟有多少人,不像两?千,倒像两?万,一入了夜更是鬼影幢幢,漫山遍野似乎全是敌人。

苗霜带着族人悠哉悠哉地在山里扎了营,他们劫了南照物资,吃喝不愁,在这瘴气弥漫毒虫遍地的深山老?林里,倒像是回了家一样自在。

忍饥挨饿了两?天以后,南照终于决定拼死?一搏。

一座吊桥连缀峡谷两?侧,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桥南边是南照军,北边是大景军,两?军便?这样隔桥对峙,谁先上桥,谁便?是死?。

南照屡次尝试突破失败,而今走投无路,还?是只能上桥,等候多时的剑南将领一声令下,漫天箭矢如雨般向敌军射去。

南照军队架起盾牌,拼死?抵挡,可?吊桥晃晃悠悠,站都难以站稳,更别说挡箭了,不多时,桥上士兵死?的死?伤的伤,一不留神便?摔下桥去,粉身?碎骨。

凄厉的哀嚎回荡在山谷之间,苗霜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苗民潜伏在高处,借蛊术隐匿了身?形,饶有兴味地看着南照军队负隅顽抗。

先前这些南照人勾结苗寨款首,害苗寨大乱的事?他可?还?记得,说没点私人恩怨是不可?能的,他压低了声音,对身边人道:“我再给他们添把火如何?”

苗民们面面相觑,南照军队都已经这么惨了,大巫居然还?要落井下石,实在是……干得漂亮。

话音刚落,附近的树木突然震颤起来?,数不清的毒虫毒蛇从山间涌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直朝着南照军队而去,吓得士兵们惊慌失措,拼命逃窜。

后有虫潮,前有敌军,毒蛇吐信和虫群振翅声不绝于耳,闪着寒光的弓箭排列森然,许多人被虫群逼上吊桥,立刻便?被射杀,或于峡谷间坠亡,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自诩所向披靡的南照精锐竟惨死?于自己人的推搡践踏,不多时,便?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话嘶声高喊:“投降!我们投降!”

白旗高举,峡谷对面的大景军队终于停止了射杀,苗霜稳住虫潮,静观其?变。

“让你们的主将一个人过来?!”

被毒虫叮了满头包的南照主将被迫上前,踩着不断摇晃的吊桥,在无数弓箭瞄准下颤巍巍地抵达了峡谷对岸。

姜茂猛地将他按倒在地,单手将他制服,南照主将丝毫不敢反抗,只得跪地受缚。

自此,剑南一役大获全胜,南照主将遭生擒,整支军队悉数被俘。

虫潮散去,苗霜带着族人与?剑南主力汇合,便?从?跪地投降的南照军队面前迤迤然走过,白发赤眸的大巫似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依然从?容不迫,蛇群环绕在他脚边,绑着红绳的脚腕从?每个人的视线下经过,却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这时南照人才明白,或许从?他们勾结苗寨款首,得罪了这位大巫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今天这一仗会输得彻头彻尾。

*

祁雁勒住战马。

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杂乱的马蹄印远远向前延伸,剩下的狄历人为躲避追击,全部逃进了戈壁深处。

他喝止住还?欲往前追的部下:“赵戎!”

赵戎已经杀红了眼,仿佛不知道疲倦为何物,手里的大刀砍豁了几个口,虎口撕裂,鲜血直流。

他死?死?盯着狄历人消失的方向,胸膛起伏不止:“我要杀光他们!”

“够了!你忘了自己上次是怎么在戈壁中迷失的?你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赵戎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沉重的大刀骤然脱手,直插进地面。

他们追到这里,不论人和马都已经到了极限,回头望去,数万大军而今竟只剩下一两?千人,大部分人都在长途奔袭的过程中掉了队,又或被敌人所杀。

祁雁看着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呼出一口气:“原地休整。”

众人如蒙大赦,接二连三跳下马背,又或是摔下马背,累得跌坐在地,甚至直接在草地上躺倒。

祁雁也有些撑不住了,心口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毫无疑问是剑伤又裂开了,身?上其?他的伤口也数不清还?有多少,根本无暇理会。

忽然,座下战马一声哀鸣,四蹄开始打晃,祁雁一惊,急忙将长枪插在地上,扶着枪杆从?马背上滑下。

大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见他平安落地,战马再难支撑,倒退两?步,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祁雁:“!”

他挣扎着扑到战马身?前,威风凛凛的黑色大马此刻正气喘吁吁,它身?中数箭,血流汩汩,雪白的四蹄上满是鲜血和泥土,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为了追求速度,他所率队伍不论人马只覆轻甲,交战之中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顾及其?他,现在才发现马身?上的战甲早已被利刃砍碎,伤痕纵横其?上,血都快流干了。

握了一天枪的手此刻止不住地颤抖,祁雁伸手慢慢捧住马头,用?额头在它眉心轻抵,战马最?后看了他一眼,仰颈长嘶,抽搐气绝。

他帮死?去的战马盖上眼睛,周遭传来?啜泣之声,不知是谁倒下了便?再也没能站起来?,是人,又或是马。

残阳将远处的戈壁映成血红,祁雁跪在战马身?前,久久不语。

“……将军,”赵戎来?到他身?边,解下身?上的水囊给他,“喝口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