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改朝换代以来第?一次正式朝会,祁雁提前下达诏命,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朝会,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一听这消息,原本已经?逃离京都外出避难的官员又马不停蹄地跑了回来,各种头?疼脑热腹痛骨折的大臣们一夜之间不治而愈,堪称医学奇迹。
宣政殿恢宏庄严,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祁雁一身玄色龙袍,金龙绣于其上,栩栩如生,威风凛凛,帝冕上旒串垂落,玉珠晃动间,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映入眼帘。
新帝即位数日,还没对?前朝官员进行任何?处置,只是?遣散了后宫男宠,窝在紫宸殿里看了三天卷宗。
那些本该烧毁的卷宗不知为何又完好无损地到了新帝手中,一干大臣们惴惴不安,偷偷抬眼看向御史大夫朱成功,朱成功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笏板,任凭大臣们的视线把他瞪穿了也没敢回头。
祁雁坐在龙椅上,摸了摸扶手上的龙头?,俯看满朝文武:“诸位爱卿怎么?这般沉默,大景第?一次朝会,你们难道都无本要奏?”
臣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上奏了,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好吧,既然你们不说,那朕来说,近日,御史台向朕呈交了数份奏疏,弹劾文武百官,诸位,可都在其列啊。”
他笑?着说出这番话,语气?十分温和,仿佛只是在同群臣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堂下顿时传来一阵嘈杂,有人肉眼可见地慌了神,尽可能压低声音,咬着牙对朱成功道:“朱大人!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朕的耳朵可比各位好使,在朕的朝堂上交头?接耳,并?无必要,有什?么?话不妨大声些,让大家都听听,”祁雁一招手,一旁侍候的小太监便奉上一沓奏疏,他从里面拿起一本,“你说是?不是?啊,赵大人?”
话音落下,那份奏本便从高高的御座之上凌空飞来,径直砸在了那位窃声低语的官员脸上。
那官员被砸得笏板差点掉了,急忙接住奏本,打?开来一看,里面赫然是?御史弹劾他的种种罪状。
他大惊失色,当堂跪倒:“陛下恕罪!”
“不急,人人有份,”祁雁冲小太监招了招手,“来,给各位大人都发下去。”
几?个?太监开始在朝堂上发奏本,除了众御史外,几?乎人手一份,连御史大夫本人也没能逃过。
朱成功看着手下御史弹劾他的奏疏,绝望地闭上双眼。
奏疏里的罪状可大可小,有的官员看完奏本,长舒一口气?,有人则开始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别光顾着求饶啊,有冤伸冤,怎么?,都无冤可伸吗?”祁雁站起身来,顺着御座前的台阶逐级而下,“那朕便认为,御史们所言非虚”
他停在一个?跪地的大臣面前:“是?吗,孙大人?”
那大臣惶恐至极,跪在地上,笏板都拿不稳了,两股战战汗流浃背:“臣……臣……”
祁雁便绕着他踱起步来:“吏部尚书,六部之首,统领百官,本该为朝廷选贤举能,然多年来,却大肆推举庸才,致使皇帝身边奸佞横行,朝野内外乌烟瘴气?孙大人,你该当何?罪啊?”
那大臣一叩至地:“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祁雁冷笑?了下,忽然眉目一凛,音量陡然拔高,“那朕便赐你速死!”
腰间佩剑骤然出鞘,剑鞘雕龙的天子剑奢华威严,雪亮剑刃锋利无比,还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那剑锋已然落下。
吏部尚书的脑袋就这么?离开了他的脖子,因为动作太快,鲜血甚至迟了一瞬才从颈项间喷涌而出,尸身和头?颅重重跌落,将纤尘不染的地面晕成血红。
任谁也没想到祁雁竟当堂杀人,文武百官皆是?一愣,紧接着群臣纷纷跪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离得近的臣子径直跪进了自尸身流出的血泊,那颗离颈的人头?几?乎跟他脸贴着脸,他吓得面色惨白,近乎晕厥。
祁雁并?未理会朝臣的求请,提着染血的天子剑,继续走向下一个?,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踩出数枚染血的脚印。
“近些年来,各地天灾不断,地方官员上奏朝廷,求朝廷拨款赈灾,可这些赈灾款发下去了,却没到百姓手中,究竟落进了谁的口袋?”
祁雁停下脚步,看向跪在面前的官员:“户部尚书郭大人,借职务之便贪污灾银,欺下瞒上,致使灾银迟迟不到位,各地灾害赈无可赈,无数百姓因灾枉死,民生凋敝,路有饿殍罪无可赦,斩立决!”
又一颗脑袋落在地上,血点溅上祁雁的脸,浓重的血腥气?在大殿上空飘散开来。
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地,祁雁又转向下一人,厉声命令:“郑大人,站起来。”
那官员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全然不敢和祁雁对?视,他掌心满是?冷汗,快要握不住手中笏板:“陛、陛下……”
“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京中案件,本该秉公执法,然……”
祁雁死死盯着他的脸,盯着这张在大牢里见过无数次的脸,腐臭刑房中的血腥气?和这大殿之上如出一辙,砭骨的剧痛犹笞周身,经?年累月仍挥之不去。
他用力咬牙,一如受刑忍痛:“刑部尚书,身居高位,却畏惧皇权,看风使舵,滥用私刑,致使无数官员屈打?成招,令忠臣蒙冤,奸佞之徒逍遥法外!”
五指用力握住了剑柄,攥得指节泛白,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忍住不当场砍了他。
“……种种劣迹,罔为人臣,自即日起逐出京都,贬为庶民,永不复用,三代之内不得入朝为官!”
刑部尚书闻言,错愕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才膝盖一软,跪地磕头?,声嘶力竭:“臣,谢恩!”
祁雁慢慢呼出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睛,转过了身。
他终究是?不能为父报仇,让朝臣为祁家横死的三百余口偿命。
他大可一怒之下砍了这朝堂之上所有人,可而今新朝刚立,正值用人之际,朝中本就被季渊杀得没剩几?个?可用之才了,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全杀完,那他又和季渊这个?暴君有什?么?区别?
水至清则无鱼。
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哪些人不能杀,不容有失,不得错漏。
至少现在不能。
手里的天子剑忽然重逾千斤,他低头?看着那雪亮剑刃上流淌的血,看着镜面般的剑身上映着自己的面容,玉旒晃动,他从未觉得这帝王的冠冕是?如此?的沉,沉得快让他抬不起头?来。
这大殿上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他握着剑,只觉得剑刃砍下的不是?朝臣的脑袋,而是?他自己。
心口剧烈地疼了起来,这毛病许久未犯,不知为何?又在今日造访,他强忍着恶心和晕眩,继续走向下一人:“兵部侍郎,贪污军饷,中饱私囊,仗三十,没收家财,发配岭南。”
“谢陛下!”